林开能理解阿蛮的心情跟做法,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激怀念宁王夫妇,所以每一次,他也是尽可能地陪阿蛮一起祭拜鹿氏夫妇,但是独自前往鹿氏家祠,这对于林开来说,还是头一次。
林开这一次前来,也不是来给鹿氏夫妇上香的,而是来找福伯的,刚才从孔孝全的口中,他知道福伯人在家祠,而且还要在家祠面壁思过三日,做为惩戒,林开当时就觉得不妥,就想着要把福伯给请回来,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还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真在家祠里头待三天,身子骨如何吃得消?
没用多会儿的功夫,林开便就到了在家,在门口顿住脚,换了几口气儿,竭力将心里的郁愤之气压下,他不想让福伯看出来,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实在难以启齿,稍稍一会儿,林开自己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迈步走进家祠。
林开走进家祠的时候,就见着福伯真跪坐在灵位前,往火盆里头续着纸钱,火苗将老人家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的,林开并没有出声,而是行至灵位前,躬身摆了摆,然后跪坐在了另外一侧,也朝火盆里头续着纸钱,一边开口唤道:“福伯。”
福伯点点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就知道你会过来。”
“孔孝全把事儿都跟我说了,虽然孔孝全在管家上的确过于宽和,以至于纵得下头人这般放肆,所以责罚那起子下人跟孔孝全都是应该的,但是这事儿跟福伯您又有何干系?”林开看着福伯,一字一字认真道,“您老人家一直以来都在为咱们这个家操劳着,费心操累,我跟阿蛮都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都感激着呢,难道就因为下人的一时疏漏,就要牵连到您身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亏得我瞒着阿蛮,要是阿蛮知道了,定然要不顾身子来亲自接您回去呢,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所以福伯,您肯定也不想惊动阿蛮是吧?所以您就别再坚持了,快些跟我回去吧。”
“你跟从前可不一样了,从前想多听你说句话,那简直就跟登天似的,现在却能一下子说出这许多话来,可见是比从前好多了,”福伯听他这话,不由笑意更深,眯着眼看着林开,道,“这里头,阿蛮的功劳自然是头一份儿的。”
林开听福伯说这话,顿时就是一愣,目光也有些黯然,顿了顿,然后点头道:“福伯所言不错,能迎娶阿蛮是我这辈子最大之幸事,阿蛮给我生儿育女,给我一个家,让我这个自小就孑然一身、没有家的人,总算有了自己的家,也总算过上了踏实舒心的日子,阿蛮对我的恩情,这辈子我都报不完。”
“就只有恩情?”福伯还是笑,笑眼眯眯地看着林开。
“不是,”林开想都没想,当即摇头道,“阿蛮是我的妻子,是为我生儿育女的人,也是陪我走过一辈子的人,我对她当然不止感恩。”
“这才对,要是两口子之间只有恩情感激的话,那注定走不远,也不单单是感激,夫妻两人之间的感情从来都不能只靠单一的情感维系,毕竟日子一直往前走,也总会遇到各种事儿与挑战,所以有时候起争执并不可怕,吵架也不可怕,这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沟通,怕就怕,两个人相对无言,渐渐活成了陌路人,”一边说着,福伯一边又继续朝火盆里头丢纸钱,“老头子虽然一辈子没成亲,也无儿无女的,但是这辈子却也看了太多的婚姻,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林开不知道福伯为什么突然跟他聊这些,正纳闷儿难不成福伯已经听说什么所以才会拐弯抹角地跟他说这些,正要询问地时候,福伯却又转了话题,又提起了孔孝全。
“你跟阿蛮对我很放心,将挑选管家这样的大事儿都全权交给我办理,就连我挑了一个从来没有管家经验的孔孝全,你们也始终没有置喙,更没有干涉,这说明,你们是真的相信老头子。”
林开忙得道:“我跟阿蛮自然信得过您,在我们心里,您就是一家人,就是家里的长辈,自然没有不放心您的道理。”
“我知道,所以我就更得为你们着想,挑选可靠能用的管家之人了,”福伯点点头,一脸欣慰,又继续往下道,“别看孔孝全并没有管家的经验,纯属白纸一张,还得从头学起,自是比不得那起子动辄管家几十年的老家伙,但是管家这事儿,能力虽然重要,忠心却更加重要,比起那起子不论什么原因背弃旧主的人选,我还是更愿意挑选新人,从头培养虽免不了费些力气,但却是值得的。”
“孔孝全出身干净,是家中老大,早年父母双亡,是他一手拉扯一众弟弟妹妹长大,这样的人,人品可靠、性子忠厚也晓得报恩,同时也是个愿意干事儿的,这是我看重他的原因,就是他这人照顾惯了弟弟妹妹,难免就有心肠软的毛病,这又是管家要不得的,不过正好借此机会让他改改这毛病,”福伯缓声道,“让他明白事情根本、处置那起子下人以儆效尤还不够,还得让他涨涨教训,让他一看到家祠便就想起今日老头子为他闭门思过的事儿,让他时时警醒,也好永不再犯。”
福伯这话一出,林开就知道自己肯定劝不动福伯回去了,他也不好再劝,说到底福伯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家?林开自然只有感激的份儿。
“多谢您,让您受苦了。”林开一脸不忍道。
“这有什么?我如今也习惯了在祠堂里头待着,闻着烧香的味儿,心静也踏实。”福伯淡淡一笑,继续往火盆里续纸钱。
林开看着福伯沉静又沧桑的脸,满心皆是不忍,想出口宽慰福伯两句,可是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所以最后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陪着福伯继续朝火盆里头续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