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屏小事儿迷糊,大事儿可不含糊。
秋冬喊了一声“娘娘,该去见太后了”,新晋贵妃立马睁开了眼,眼神从淡紫色的纱幔开始扫了圆形卧榻一圈儿,瞬间完成了由陆四小姐到陆贵妃的心理活动转变。
见她起身,秋冬松了口气——还以为小姐会像在家那样睡到日上三竿呢。
伺候了陆银屏洗漱,另有梳妆侍女来替贵妃上妆。
陆银屏相貌是顶顶的好,杏眼琼鼻,明眸皓齿,嘴唇丰润天生含笑,脂粉未施便已是绝色,只是——
梳妆侍女妙音小心翼翼上妆之时,总觉得这位陆贵妃那双剪水瞳含情带俏,过于媚了些,像是天生活在男人堆里似的。于是决定不贴额间花钿,怕贴了后二位长辈不喜。
妆容又令新妃增色几分,饶是秋冬司空见惯也瞧得心如擂鼓。
一位约摸三十多岁的女子入了内殿,叩头行礼:“徽音殿侍中熙娘叩见贵妃。”
女侍中掌管一宫诸事,与中常侍李遂意位阶相同,本是服侍皇后,但眼下数陆银屏位分最高,不算僭越。
陆银屏转过头道:“麻溜地起,本宫…日后还要仰仗您。”
第一次自称“本宫”,陆贵妃有些羞涩,有些不顺嘴。
熙娘听到这口瀛州话,差点笑出声。幸好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表现得太明显。
她扶着膝盖起身,一个抬头看到贵妃便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明。
“娘娘天姿殊色…熙娘失礼。”
熙娘说得客气,但心中却想起另一位来——她在宫中十余年,这陆贵妃的确姿色非凡,但她怎么瞧怎么像是那位…
陆银屏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站起身道:“妥了,本宫头回拜见长辈,这心里有些怵头。熙娘多指点些,不敢说招太后和太妃娘娘待见,只求不在她们那边崴泥…”
“噗——”到底还是年轻,妙音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熙娘眼刀刺去,妙音立即噤了声。
“笞杖十下,自己去领罚。”熙娘冷声道。
妙音白了脸,道了声是后,退出内殿。
陆银屏一愣,随即笑道:“熙娘做得好。”有人替她唱白脸,自然是好的。
熙娘颔首道:“奴既是陛下派来服侍娘娘,自然全心侍奉。”
随即又督促道:“时候不早,这会儿太皇太后怕是已经起了。”
陆银屏敛起笑,在熙娘等人簇拥之下出宫上辇。
太后出身瀛州望族,早早被立了后,又因无所出而避免了被杀的命运,已成了大魏后宫最高贵的女人。但她是汉人五姓裴氏之后,门第极高,不大瞧得起鲜卑出身的太妃慕容氏。
还好太后年岁已高,不大爱出门,嘉福殿又处在阖宫最北处,所以王不见王的状态一直持续至今,两位本可以掐起来的长辈倒也相安无事。
“太后放权给陛下之后就再也不问前朝后宫诸事,如今倒比从前好相与了。”熙娘低声道,“何况她是裴家人──不就是娘娘您的外祖家么。”
陆银屏道了声是,却不再言语。
轿辇行至嘉福殿宫门,熙娘道了声停。
陆银屏深呼吸一口气,换上平素里那张娇娇俏俏的笑脸,步履轻快地入了殿内。
殿中站着一位嬷嬷,见她入内,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只欠身行了一礼。
陆贵妃是掳来的,自然入不得嘉福殿眼。
“这位是董侍中。”熙娘道。
陆银屏不甚在意,只静静望着背着她的那位鬓发斑白的老妪。
老妪年事已高,身子微微佝偻,面上皮肤下垂,像榕树上垂下来的枝子,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光。她身着黑色滚金祥云便服,看似悠然自得,却气势咄咄。
陆银屏含笑撩起裙摆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