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也不愿意一生下来便要四处漂泊。
浮山的家乡很远,远在东方的一座小岛。
这座岛上皆是因一些或重或轻的罪名被流徙而来之人,浮山的先辈们便在其中。
后来大齐朝廷局势动荡,这些人蠢蠢欲动,趁着下一批流放之人来时控制了大船。
浮山的父母和那些人一起随着船出了岛,却因不敢用犯人的身份行走世间,只能不断四处迁移——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半夜,总之浮山刚记事时,便一直如此。
再后来,父母被抓住就地绞杀,她年龄太小,按律应被送入建康城中为奴。
年幼的浮山自然不愿意同这些杀害她父母的人走。
她趁人不备,逃向码头,在水底泡了一夜后,拖着冰冷麻木的身躯拽着绳索一点点爬进了满是蛛网和老鼠的船底舱。
她这样的人,从小便能吃苦,为了果腹丝毫不在意那些吃的东西是生是熟,上面的牙印是人咬的还是动物咬的。
经过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的海上颠簸,浮山靠着舱底麻袋里的几个芜菁活了下来。
一个清冷的早上,大船抵达了青州港。
浮山一下船便被人贩子盯上。辗转被卖了不知道几手——她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什么都做不了,又不是男儿可以帮无后的家庭延续香火。
只是相貌生的好,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便被人买去做童媳。
有人买时她能吃点东西,被抛弃后便只有饿着。浮山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到了一个地方后光是饭量就大得吓人——没有饿过的人不知道这种感觉,浮山即便是吃饱了,也会继续吃,直到将所有的东西都吃进胃里,才有些微的安全感。
安全感便是吃很多东西后能让自己多撑一段时间,好继续活下去。
不过也因如此,她并不受买家欢迎,一次又一次被转手卖给下家。
浮山不在意,因为她只想活着。
人贩子也发愁,这女娃快砸在手里卖不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干脆卖给花楼。
于是浮山又辗转来了垂花楼——说是“辗转”可一点不为过,毕竟普通的花楼总要考虑长远之计,不会为了以后或许会挣到的不知道多少钱而去养这样能吃的幼童。
幸而垂花楼生意不错,老板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浮山将来必是个美人,便将人留了下来。
倘若不碰到端王,这大概也算是一个落脚点了——毕竟这处能让她温饱,且在浮山的眼中,尊严、贞洁乃至一切,大概都不如一碗粥来得实在。
元京的天依然是雾蒙蒙的,很容易让人分不清现在是清晨还是傍晚。
浮山睁开眼,触目便是床榻后的屏风,上面绘着无边的黑海,中间有天海神伐楼那在翻搅海浪。
“醒了?”
拓跋澈躺在她身侧,懒洋洋地伸了个腰。
浮山没说话,将头埋进他怀中。
拓跋澈揉着她的脑袋,惊异地发现她的肩膀一颤一颤地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