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阳门到阊阖门路程不算远,阊阖门前的大臣远远地看到一片乌云,对比之下倒觉得现下天上的阴霾也浅淡了些。
铜驼街能供九车并行,銮驾却占了一半——在城外时皇帝将马车换成銮驾,铜驼街这一路倒不算远,冻不着他。
铁皮包裹的车轮碾在地面上,细听有“滋啦”的响声。若此时有个屠户在旁,定然会说“这个声音就像刚宰杀的肥猪被剪刀剪开皮肉的那第一响”。
然而此刻没有屠户,没有肥豕,只有天子朝臣。
帷幔内的黑影若隐若现,或许这一路累得很了,单手撑在扶手上,一动未动,不知是醒是眠。
然而经过他们时,里头的天子开了口。
“元承,明日进宫领罚。”
端王拓跋澈,小字元承,九月十九迎了名妓浮山进府。
他跪在地上,脊背有些发凉。
宇文馥瞥了他一眼,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有讲。
陆瓒不在意端王,他在意的是另一个人。
仪仗前除了中常侍李遂意和镇南大将军慕容擎外,还多了个人。
这人便是大都督韩嵩的儿子,陆贵妃的姐夫,刚任了散骑常侍的韩楚璧。
韩楚璧看着陆瓒,冲他频频挑眉,无声地唤他:“琢一。”
他这没皮没脸的模样陆瓒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也没有多在意。
只是仪仗后的马车突然动了动,虽然未停,却掀开了车帘的一角。
陆珍露出半张脸来,张嘴亦是无声:“哥哥。”
见她眼神炯炯,面色红润,气色比走时还要好,陆瓒松了口气——看来韩楚璧真的不曾亏待过她。
而他们兄妹四人,终于能聚在一起。
仪仗未停,一路从阊阖门驶进太极宫。
宫外有朝臣,宫内是嫔御。
陆银屏领着拓跋珣来到太极宫前,连连打着哈欠。
昨晚睡得太晚,大清早又被这小呆头鹅扰了清梦。起来后发现上了火,喉咙发干不说,呼吸热得烫嘴唇。
上火就上火,要么她一个人,要么她不来——以她为首领着这群莺莺燕燕来接人,就让人更加上火了。
陆银屏开始琢磨着怎么杀了她们。
这事儿不是琢磨一次两次了,可毕竟胆子小。倘若天子给她把刀,把李妩拖过来让她砍,你看她敢下手吗?
她不敢。
娇养大的女子,心思可能有时恶毒一些,但若让她亲自动手是万万不能的。
可谁的心能剖出来给旁人看呢?便是千古圣人也不敢说自己没有过坏心思的。
“母妃。”拓跋珣有些紧张,捏了捏她的手道,“万一父皇一会儿考儿臣功课怎么办?”
陆银屏一怔,随即安抚道:“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谦卑,不要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高。就比如说——你父皇一会儿见了咱们,可能理都不理你呢?”
拓跋珣顿时醍醐灌顶——父亲好像真的不怎么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