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道出了大门,见外面街道上豪车仆婢成群,却死气沉沉,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唯一的声音便是从司马晦和辛昂府上传来——两家的下人正伸着头在看热闹。
陆珍如临大敌,赶紧带着头磕下去。
“孙女不孝,不知外祖母星辰夙驾至此。”她伏地道,“外祖母请下车安置。”
玉姹静默立在一旁,没有伸手扶她。
“咳咳…”马车内先传来一阵咳嗽声,又听一位老妪道,“安置?十六辆车,仆婢七十八人,舞阳侯府统共十五亩,二十几间房…你要我如何安置?”
一句两句听不出来,话说多了,便听这口音有些拐。
韩楚璧心道怪不得小四入京这样久口音一直改不过来,想来是跟老夫人太久的缘故。
老太太嘲讽之意实在太过明显,旁边还有人看着,陆珍的面上便有些挂不住。
“外祖母舟车劳顿,先进来再说。”韩楚璧赔笑道,“仆婢们如何安置,晚辈自有办法。”
老夫人听是韩楚璧,总算给了一些颜面。
一只白净而保养得宜看不出年龄的手自车内伸出,五指均戴了玳瑁镶鸽血宝石护甲,腕上是一只浓得滴翠的玉镯,外头还罩了镂金套,缀了三颗异色玉髓。
玉姹执了这只手,轻轻将人带出来。
老夫人上着皂色金宝相纹短衫,下着同色折裥褶裙,外罩件纯色薄狐裘,同满头银发一般颜色。发髻也是中规中矩的高髻,横插一支孔雀首长簪,髻上簪了翡翠嵌莲花华盛。首饰不多,却极贵而精。
又有侍女奉上一根镶金凤首乌木手杖,老夫人接过后,执了它顺势下了马车。
韩楚璧又腹诽——怪不得小四奢侈成性,天天对着这样一位外祖母,珠宝也不过是寻常物件罢了,也怨不得她。
老夫人面上罩着黑纱,仅露一双眼尾略带皱纹的凌厉凤眸在外,直直地向地上的孙女望过来。
“起吧。”她冷声道,“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这老东西苛待子孙。”
说罢朝里走去。
陆珍本来要起,听到外祖母这般自称,脊背上又冒了一股汗出来。
韩楚璧没听明白,大模大样地站直了,又将媳妇儿拽了起来。
夏老夫人带来的仆婢进去了十数位,其余的在门口候着,像是知道后头有吩咐。
陆珍的脸色也渐渐泛白,目光呆滞地拉起了陆瑷。
“咱们先进去,要打要罚也要忍着。”她又对猎心道,“将大门关严实,让太傅和辛御史府上的人回去,别叫他们看了咱的笑话。”
猎心知道老太太不好对付,关起门来见血的时候也有,连道了好几声是,赶紧去办了。
陆珍等人入了正厅,见外祖母端正地在上首,半眯着眼睛瞧着他们仨人。
玉姹伸出一只手,无名指指腹拂过一旁的桌椅。
碧玉手环声脆响,老夫人垂眸一看便蹙了眉头。
她沉声道:“府上的下人都换掉,用我带来的人。”
陆珍一听,忙道:“府上都是些伺候过爹娘的老人…”
“嗒!”
老夫人手杖往地上重重一戳,吓得陆珍立即闭上了嘴巴。
“既是老人,如何这般疏忽,连待客大厅的座椅上都沾了粉尘?不懂得规矩?”她抬起尖利的护甲指向陆珍,“《孟子》有云:‘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留着无用,就该将他们杖杀。量你们青春年少,应压不住邪祟怨气,将他们赶出去,是替你们积德,你别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