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屏被秋冬说糊涂了。
“怎么好端端地又扯上旃檀哥哥了?”陆银屏道,“今日我见的靖王,又不是旃檀哥哥,同他有什么干系…”
秋冬打了个激灵,向窗外扫了一圈儿,见人还未回来,便道:“祖宗!您是当真不知道?您看靖王殿下的时候那双眼珠子——”
她想了想,双手握拳,只露出两个圆圆的圈儿来,将眼睛贴上去,隔着圈儿看陆银屏。
“您的眼珠子跟奴现在似的,粘在那位殿下的脸上抠都抠不下来了!”
“不是吧?”陆银屏一听,坐直了身子。
她好好琢磨了一琢磨——好像还真的是。
刚刚看到靖王的时候实在是太过惊讶——惊讶于靖王虽同天子是同父异母所生,却比胞弟端王更像他。
最荒唐的是,她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人。
堂堂至尊,没事儿离京跑瀛州做什么?便是去过瀛州,又怎么会去云山那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旮旯里?
靖王却不同,瀛州是他的地界儿,他在瀛州和定州的时间比在京中还要久,且他自己也承认了的。
眼下她前前后后一梳拢——八成啊,八成是自己从头便搞错了人。
这一开始便是抱着以身相许的心跟了当今天子,处心积虑地琢磨着让他怎么瞧见自己,又顺水推舟地进了宫——谁成想这从头就弄错了。
天知道自己刚刚在看到靖王的时候有多震惊?
秋冬说瞧见靖王和他相像,她还觉得不过是一般的相像罢了——哪知他们俩这么像,足足有六七分!
再好好回想那一年前黑灯瞎火在云山上的情形——她也不是夜里全然能视物的人,只是看着五官和轮廓的确是他,加上当时他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袍子,回头跟外祖母一说,有见识的一看便知那是只有王公才能穿的料子。
她怎么就一根筋偏偏觉得是他呢,哪怕多花些心思打听打听,却也能知道是自己弄错了人。
现在可好——整个人进了宫早已脱不开身不说,皇帝整日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不撒手,把一个两个大的小的能说话的不能说话的孩子全都往她宫里头塞,末了还许了她皇后之位…
陆银屏靠在榻里,满心复杂。
这算不算无心插柳?
本是抱着一颗仰慕英雄的心进了宫,到头来认错了人。丢了身心不说,救命恩人还被天子关在东阁,过不了几日便要流放焉耆。
虽说不是她害得,可好歹靖王是救过她的人,她再没良心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死在路上!
秋冬看着自家四小姐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豁然开朗,以为她是发了什么癔症,想要上前细细查看,却见她将怀里抱着的枕头勒得死紧。
秋冬忙退后一步,却差点儿撞上了刚刚进来的皇帝。
天子连个眼神儿都没给她,只道:“你先下去吧。”
秋冬如获大赦,赶紧向外头窜了出去。
藕荷色纱幔被重重珠帘锁住,用打着璎珞络子的流苏拢起在两侧。
矮榻铺了一层岫玉席子、两层花开富贵吉祥绣金丝垫子、两层秋后新弹棉絮纫起的孔雀莲花纹褥子,最上头则是獭兔绒垫。
矮榻前是第一日承宠后赐下的翡翠玉屏,后是汉武帝亲笔画下的万象泰一图。
藻井上的纹样,地砖的材质,宫殿的大小…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按着她的喜好来。
此刻她却因为另一个人哭哭笑笑。
嫉妒的滋味,大约就是此刻金刚护甲嵌进皮肉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