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过了好大一会儿后,才慢慢地侧了半个身子过来。
金金被陆银屏猛然拔高的声调惊醒,撇了撇嘴,却没哭,只是含泪仰着头望她,看模样像是有些害怕。
“您…要拦儿子?”拓跋珣的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母妃,您要将弟弟送给别人养,还要拦着我?”
陆银屏咽了咽发干的嗓子,闭了闭眼命令道:“殿下没休息好,将他送回去…看好了,别让他冒犯了陛下。”
那大汉听命,对拓跋珣拱手道:“殿下是自己走,还是…”
“孤又不是没脚,用得着你们提醒?!”他对这几人道,又怒目看着陆银屏,“父皇若有意让别人养着,还会将金金带到您这里?您若是知道些什么内情,该早告诉儿臣。不管什么因由,平日里哪次不是向着您?”
陆银屏睁眼,抱了抱金金,并没看他,口中却道:“佛奴,你先回去。”
拓跋珣见她坚持要将自己送走,气得小脸儿都涨得通红。
“您想清楚了?”他又问,“若是今日之后您再解释,儿臣就再也难领您的情了…”
陆银屏不去看他满是失望的表情,只是冷冷地对那些人道:“陛下养了你们不少的时日,可不是用你们的时候却在看戏的。”
拓跋珣见她依然要坚持送自己走,气得眼前一阵儿阵儿地发黑。
最终他也不再看她,拂袖转身离去。
金金看哥哥一走,愣愣地瞧着她——若他不是个小孩子,已经开了智且能说话,怕是跟在场的众人一样,有数不清的问题想要问。
陆银屏见小呆头鹅果真生了气,想着之后少不得还要花费大力气去哄他。只是见他刚刚的模样,虽然没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却已经勃然大怒,一双眼睛气得发黑,明显是对她失望透顶了。
哄小孩子太难了——不过,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陆银屏抱着金金落了座,尴尬地一笑,“你们瞧,其实做养母的也为难——不敢打骂不说,生了气待会儿还要去哄。现在本宫是他母亲,以后再过个二十年便会调个个儿来,他就成我的衣食父母了…其实,我也有我的难处,两个孩子一道养,前头那些大臣少不得又得弹劾我兄长。眼下我兄长刚被放出来,前头沈御女的事儿还有不少的人质疑,后头便又添了我这一笔,倒是我的罪过了…”
全若珍将刚刚的一切尽收眼底,眼下又得了陆银屏这么番话,不由得蠢蠢欲动。
不过,她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的好。
“都知道娘娘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不过大家虽然进了宫,也总是想着家里的处境的。”全若珍道,“既然陛下将人带给了您养,自然是对您多有信赖。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着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便好,至于小殿下…”
全若珍笑着看向金金,又是夸赞又是遗憾地道:“小殿下同兄长真是手足情深,谁能见他们分开呢?陛下那头既然早就认定了娘娘,不妨就一起养着。前朝的事儿自有陛下处理,娘娘放宽心就是。若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妾的,定当为您鞍前马后地效劳。”
陆银屏听后,心里不屑到了极致,却还不能显露出来,只能点头道:“全嫔说的话真是暖人心窝子,本宫都有点儿感动了…不过,你们放心着。陛下那边只是将人送了来,却没说养在徽音殿。这之后的事儿还未能下定论,想来陛下也有他的打算…”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只说可能,却也没有一个确切的音信儿。
宫里头空穴来风的事儿不少,以这位陆贵妃能死的都能掰扯成活的的那张嘴,在座的各位恐怕也没有人信她。
然而角落里的玉姹却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开了口。
“昨日一早妾同李嫔跪在一处谢恩时,听陛下说过一句话。”玉姹平静无波的面容转向她们,似乎是因为身份过于尴尬,只垂眸道,“陛下当时见我二人跪地谢恩,却笑着说了句‘齐楚联合,燕赵不敢不听’。妾并无他意,却也知道这个典故。”
陆银屏抱着金金——她只知道他昨日发了火,却还不知道他说了这句话。
诸国抗秦,齐楚若联合,燕赵自然要听二国之令,是以齐将以四国抗秦。
换而言之,在天子眼中,这后宫已然成了一副版图——陆贵妃如日中天,比同秦国,其它几位则已无所谓齐楚。
最要紧的是,自打丘林俭撞死之后,朝中的确出现了些反对宇文馥和陆瓒的声音——宇文馥还好,毕竟是随着太祖打江山的老臣,从前盘踞辽东一隅,根基强悍无人可比。
相比较之下,那些反对陆瓒的声音则多是因为陆银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陆银屏风头太盛,接下来难说会没有第二个丘林俭,难说不会变成掖庭众矢之的。
如果天子够聪明,便不会将第二个皇子交给她来养——现实永远是现实,人再强大也是血肉之躯,是血肉之躯便挡不过明枪暗箭。
而为小皇子再择一母,这人会是谁,便成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