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夏老夫人狐疑道,“姓贺兰?鲜卑人?”
司马夫人点头道是:“虽说是鲜卑人不错,可模样和品性都是极好的。从前贺兰将军是大司空宇文馥的左右手,然而大司空不喜欢这位下属,却喜欢他的儿子,自他小时起便教他习武。只是后来大司空的脑子不大好使,时常犯些毛病,便不再管他的事,他便回了贺兰家。中郎将只有这一子,虽是武官之后,这贺兰公子却是个文武兼备的青年,也是上佳之选…”
夏老夫人蹙起的眉头一直未曾舒展,等她说完之后,幽幽地来了句:“鲜卑人…还是算了。”
陆瑷抬眼望向自己外祖母,显然是不了解为何她对鲜卑人的成见这样深。
“无论鲜卑还是汉人,皆是炎黄之后,姐姐怎还如此古板?”司马夫人自然也不理解,“京中有不少汉家贵女嫁给鲜卑大臣,亦有不少汉臣娶了鲜卑出身的小姐。姐姐的想法若是放在几十年前还好,我也是坚决不会将三小姐介绍给这样的人家。可如今这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您怎么还犯糊涂呢?”
夏老夫人拄着手杖,依然不肯退一步。
“一家有一家的规矩。”她道,“总之老三绝对不能嫁给鲜卑人。”
陆瑷的眼睫颤了一颤,没能忍住,脱口而问道:“为什么?”
夏老夫人听到后,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陆瑷只是突然想起了靖王,下意识地便问出了口,压根儿就没别的意思。
然而夏老夫人则以为她对刚刚她们言谈中所说的贺兰问情十分满意,故才有此一问。
“为什么?”夏老夫人重复了一遍后,抬手将手杖敲得“嗒嗒”响,“没有为什么!胡人就是胡人!你是汉女,你不能同他在一起!天下男儿多的是,你找谁不行非要找那白虏?!”
听到“白虏”俩字儿之后,饶是司马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姐姐,我是真心实意为着三小姐着想,不信您出门随便抓个人问问,贺兰家的那位是否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佳公子?”司马夫人站起身来道,“相看的事儿且不说,咱就来说说‘白虏’。大凉的君主在位时,哪家有田有地的每年不是要交上几十上百倍的税?逼得人卖地不说,还要卖儿卖女才能凑上钱?若这‘白虏’不进京,路边还要堆多少饿殍?我知道姐姐是前朝冢宰之后,家中人身居高位,您又是在后宅,自然看不到听不到外头的景儿…可您就算有成见,也不该将它用在孩子们身上。可能您对四小姐进宫的事儿还有些抵触,这些咱们都能理解——可将陆家老四抢进去的是当朝天子,又不是贺兰家的公子,您就算是有怨气也不该牵扯到三小姐的婚事上吧?”
司马夫人也上了年岁,这一通话说下来没喘上几口气,好好的老太太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跟着的婢女们手忙脚乱地搀着自家老夫人,陆瑷想上前道个歉,可她们连头都没回,直接将人搀回了府。
夏老夫人将人气走,心里却也不舒坦,使了自己的婢女备了礼送去算是赔罪。
经过这一遭,陆瑷只觉得自己的外祖母是一日比一日地难缠了,开口道:“她也是好心好意,且太傅曾是帝师,如今又引大皇子启蒙。外祖母即便是不愿意,少说两句便是,何苦非要说那些话来气人家?”
夏老夫人依然拄着手杖,下巴抵在手背上,愣愣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瑷说了她两句之后,又担心她来骂自己。可如今这样一来,相看的事儿便又能往后推一推——能拖一日是一日,她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孩子要紧。
陆瑷走了不久之后,整个大厅内只剩了夏老夫人一个人。
她依然维持着刚刚的身形,僵硬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我怎…怎是那迂腐之人…”她盯着地砖上细微到几乎看不到的裂纹,喃喃地道,“若不是它被拿走…我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