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放下酒杯,闭着眼睛仰头,像是十分陶醉的模样。
他薄唇上还沾着少许殷红色浆水,猩红刺目。
“新鲜食材总有不同的活力在其中,龙蒿能压住它些许气味,却压不住它的口感;豢养的食材与它天差地别,现在这样才是正正好。”端王又是一笑,睁开眼时目中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灿金之色,“赫连遂,孤很满意。”
赫连遂命人再次将盘中倒满。
韩楚璧尚还不解,吐着舌头问:“殿下,这杯中到底是何物?怎的味道如此怪异?”
端王看向他,眉宇神色之间满是舒展和满足。
“常侍竟然没有尝过‘衅浆’?”端王笑意盈盈间用有些惊讶的口气问,“那这样一来,也没有尝过炖舌了。”
他给小婢使了个眼色,那小婢便膝行而至,恭恭敬敬地将韩楚璧身前的盅盖打开。
馥郁的肉香气令人垂涎欲滴,盅里放了一颗枣,一只花瓣。浓稠的汤上泛着密密麻麻的圆滚滚的油,围着正中央一条奇怪的肉,香且诡异。
“咦?这是什么?好像牛舌…”韩楚璧说着,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却因为太滑而掉在盅里。
他夹不起来,索性用筷子一插,居然插了两次才插起来,顿时感叹此肉韧性极大。
待刚一入口,便听到端王解释。
“汉人有‘打春牛’一俗,意在春始勤耕以迎收。我族既入中原,自然要按汉家习俗来,怎能刚入冬便割牛舌呢?”端王说着,面上却有些无辜。
因他本就是在场诸人中最年轻尊贵的那位,这番无辜在他做来不仅没有扮嫩的感觉,反倒透出几分可爱。
他看着韩楚璧咀嚼食物,左手托起银盘。
锋利护甲划过,带着刺耳难听的音调。同时拓跋澈开了口,用极轻的声音解释道——
“割的当然是…人的舌头。”
人的…舌头?!
韩楚璧听后,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吐出口中之物,翻滚到一边扣着喉咙呕起来。
见他这般模样,端王与赫连遂并不意外。
温鸯和陆瓒二人脸色青白,却依旧端坐在席上,不曾去照料吐得昏天暗地的韩楚璧。
赫连遂又托起了银盘,这次却恭恭敬敬地将它举过头顶,高声道:“臣——预贺殿下大业将成。”
端王将衅浆一饮而尽,又站起身来面向陆瓒和温鸯,颈间金项圈上缀着的琥珀在阳光之下闪着晶莹耀目之色。
黛蓝护甲顶端闪过尖锐的光,他摊开手臂伸向二人,用半是温柔半是蛊惑的语气道:“孤欣赏足下已久,此前多番襄助,为的便是今日。古礼以槃盛血,以敦盛食,歃血以为盟。孤虽是鲜卑人,愿以汉人礼仪尊待足下,足下可愿助我成事?”
陆瓒同温鸯对视一眼,举盘齐声道:“预贺殿下大业将成。”
韩楚璧早已滚去了湖边,呕得最后尽是酸水,又猛喝了几大口,灌得满腹湖水。
他听到这番话后,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们,怒声咆哮问:“你们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