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知道她在生气,轻易也不敢来招惹她。
陆银屏缩在狭小的床上,默默地想着刚刚慕容擎所说的可能。
如果将先帝囚禁起来的人真是天子,那岂不是个逆子了?之前她同先帝闲谈时曾听他分析过,他原以为将他囚在披云楼的人是端王,可种种迹象表明并不是。
反而今日慕容擎提出了这样一个说法后,她觉得可能性更大。
一来,皇室传统为去母留子,当年先帝得知宇文贵嫔生下端王后将其赐死,同时一道来的还有慕容太妃。那时天子早慧,已经记事,见生母被父亲和将她秘密披露出去的慕容太妃自然愤恨不已。然而当年他并无复仇之力,只能暗待时机。当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生母宇文贵嫔追封为太后,却将生父囚禁在披云楼下,命当年侍奉宇文贵嫔的侍女看守。
二来,那名被毁了容的宇文贵嫔当年的侍女应当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更不会为人所驱使——除非是主人的儿子。
外祖母告诉自己披云楼下有父亲遗物,她当时不曾多想便追去,没想到却碰到了传闻中已经驾崩的先帝。自己第二次落水时梦到过父亲,除了说将空灵位同母亲摆在一起之外,还说披云楼下有十分重要的东西。
父亲一生完全效忠于先帝,莫非这真是冥冥中的意思,想让她帮忙救出先帝?
这样一来先前的一切便全都说得通了。
先帝当年其实并未死,而天子发现了这个秘密后将他送入披云楼,自己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理所应当地除了早有反心的靖王。如今端王亦已薨逝,眼下他是真真正正的天子,任谁也奈何不了他。
可是陆银屏却想不通——如果真是他筹谋这一切,那么为什么将靖王和三姐遣去薄骨律?何不将人就地斩杀,这样岂不是永绝后患?
她又想起慕容太妃死的那一日。
他流露出的痛快与脆弱不像是假的,他应该真是恨极了太妃。
如此一来,他也应当是恨先帝的。
陆银屏只觉得心中十分难受——既有得知他对自己的不信任时的难过,也有对他过去的疼惜。
可到底还是恨不起来。
可她有什么立场恨他呢?若这样的事情放在她身上,试问她会如何做?
陆银屏想不出来,因自己父母伉俪情深,且她也常跟外祖母生活,自小备受家人宠爱,实在是无法真正设身处地地去想他当年是有如何艰难。
她就这么想了一晚上,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与陆银屏不同,慕容擎一旦发现了端倪,便再无睡意。
在得知自己侍奉的君主囚禁上一任君主之后,这个一向以忠勇著称的将军第一次生出了纠结之心。
他是在当今天子还是皇太子之时便被先帝命令随侍其周围,然而如今摆在眼前的却是另一个真相。
慕容擎的纠结在于,他到底是为拓跋皇室效命的慕容擎,还是为当今天子效命的慕容擎?
若是天子拓跋渊,那么他此刻就应当服从天子命令,待京中传来消息后将陆银屏带回,然后依旧战战兢兢地做他的镇南大将军。
若为拓跋皇室…
若为皇室,他应当拒绝天子召回,挟持陆银屏为质,将先帝从披云楼中迎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