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遂意机灵,自然知道天子的意思。
这跟厨子要做饭是一个道理——旁边总有不老实的猫伸爪子,这饭什么时候能做好?得先将小猫关起来,等这边做好了再将她放出来不迟。
总之,都是给她和厨子自己做,得益是她二人罢了。
“元烈,怎的不处置贵妃?”裴太后死到临头尤不自知,依然揪着陆银屏不妨,“这样一顶帽子下来你竟也忍得,铁了心要包庇她不成?”
拓跋渊笑了笑——若是真的戴,还真忍不了。
谁戴都无所谓,大不了一道诏令赐死,眼不见心不烦。
唯有陆银屏,天上地下只这一个的陆银屏。
“贵妃刚入宫那会儿,朕带她出宫去伽蓝寺小住。”拓跋渊捏着那只花里胡哨的缎鞋道,“她一应衣物都是朕亲手置办,这只鞋,朕自然眼熟不过。然而在伽蓝寺时,朕发现她穿来的那只鞋同朕置下的不同,随口一问才知道,白日里她去了嘉福殿,因当日穿的鞋沾了泥浆,您便让她换了另一双…”
他的眼神慢慢移到裴太后震惊的面上。
“母后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朕无故便将您软禁?”他叹道,“禁足只是提个醒,叫您离她远些。没想到您却拿着当初她换下的鞋构陷她与慕容擎有染…母后,您放权后便该享福,如此一来儿子也不会做那枭獍之辈。但您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裴太后又惊又怒,指着他道:“你竟给我下套?!”
“您对儿子有抚育之恩,可惜儿子一向孝顺,赐死养母这样的事实在做不来…”拓跋渊无奈地向身后一揖,“还要劳驾父皇为儿子儿媳做主。”
裴太后瞳孔剧缩,眼睁睁地看着天子身后被李遂意搀扶而来的人。
纵然心里已经认为他死了这样久,可若是连枕边人还不认得,岂不是瞎了眼?
裴太后自然还没有落到那种老眼昏花的程度。
她还未从此刻的震惊中脱离,又见一位白发老妪撑着手杖被人搀扶而至。
“二妹。”夏老夫人笑道,“这些年…别来无恙?”
如果说看到先帝的那一刻裴太后还能忍,那么夏老夫人的这句话却瞬间引爆了她的情绪。
“你们联起手来看我的笑话?!”她伸手击打着坐辇边缘,然而宫人战战兢兢未能保持平衡,使她不慎从辇上摔落。
“看笑话?”夏老夫人冷笑道,“你竟也知道你活得像个笑话么?污蔑四丫头同人有染,亏你想得出来!你自己做事下流,便也诬赖别人同你一般不成?!”
裴慕凡好整以暇地看着裴太后,眼中满是嘲弄。
太上皇慢步上前,蹲下身来“看”着她。
为了避光,他眼睛上罩了一层黑布,却好似能透过这层黑布望见她似的。
裴太后此生唯惧他一人,见他俯下身,用手掌撑着身子往后爬。
“你是沾了皇储的光才做的皇后、太后,朕原本以为你能好好待他,没想到你竟在朕‘驾崩’后堂而皇之地干政。”他摇头道,“裴婉,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朕都听说了…你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裴太后当年虽说算不得受宠,可仍是仗着养子身份一路升了尊位。可贪心不足妄图摄政,如今算是彻彻底底地失了人心。
裴婉是知道他的手段的——天底下若有一位真真正正的暴君,那么只有眼前人配得上。
“元烈仁慈,他不敢做的事,朕敢。”果然,太上皇开了口,“老夫人既在,便给裴家三分薄面。传朕诏令:褫去太后尊位,贬为庶人,赐自尽。”
不知是在披云楼下久了,心性相对宽和了,这样简单的死法竟不像出自当年的太上皇之手。
若是当年的他,恐怕活活将人扒下一层皮也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