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昨夜未眠,今晨起身时另一只眼睛险些看不到了。”李遂意说罢,又惊觉自己像是说错了话,掌了下嘴后又道,“您瞧我,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陆银屏恼怒地道:“你别吞吞吐吐的恶心我!陛下的眼睛又如何了?!”
李遂意犹豫了一瞬后还是说了。
“您随陛下却霜时,被凌家堡的人掳走那日,陛下便伤了心神,自那之后一只眼睛便看不到了。近日想是操劳过度,本就未怎么休息,现下另一只眼睛也出了问题,看东西有些瞧不清楚了。”
他的话缓缓地揦过陆银屏的心尖,简直教她生不如死。
她现在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可又有什么用呢?这样一来她更不敢回去,却更加难受了。
空中又飘起了细雪——冬日雨雪来得早倒是个好兆头,可是陆银屏不知道这所谓的好兆头是不是同她犯冲了。
她收起了虎符,对李遂意道:“东西我收着了…你回去,替我仔细照顾好他…还有佛奴。”
“奴不是个傻子,能瞧出来您不愿意走。”李遂意望着她悲声道,“有什么不满您倒是说出来,天底下还有陛下解决不了的事儿吗?若是陛下的原因,奴也相信他会为了您去改的…您可想好了,真的非走不可吗?”
“是我对不住他。”陆银屏已是悲不自胜,“你回去吧…千万记得照料好他。”
陆银屏说完便又钻回了车厢,只留李遂意一人在茫茫天地之间。
天子眼睛稍稍好一些后,便又去安慰拓跋珣。
因昨日陆银屏离宫,小呆头鹅哭了一夜,非要闹着出宫寻她。拓跋渊废了不少的劲儿,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着了。
他为儿子拭去眼角的泪,轻叹一口气。
陆银屏这女子忒心狠,竟一声不吭地丢下他们便走。
他非要狠狠地报复她一把才行。
熙娘从外间走进来,见拓跋珣睡熟了,便又走了出去。
天子慢步而出,看着庭院下的那棵移栽而来杏树,嘲弄地道:“人都走了,还留着这棵树做什么?想法儿给它铲了。”
说罢,一只眼底又泛起阵阵重影。
熙娘看着他青黑的眼底和瘦削的面容,心里直泛酸——她好像已经不知道这样瞒着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您就这样放娘娘走了?”她忍不住问,“您真就舍得?”
拓跋渊仰起头,见天上飘了细雪。
“贵妃和旁人不同。”他一只眼睛早已放空,只能用另一只眼睛去看,“她出身高门,自小有家人宠爱,而朕的出世却给母亲带来恐惧,只能靠易装躲过劫难…待再大一些的时候,个头和喉结已经突显,实在是瞒不住,不得已告知父皇,最后才去了崔煜那儿。”
雪落无声,只有他慢慢地述说着过去——没有怨恨,只有平静。
“她常问我她哪里好,其实她不知道她有万般好——她貌美、纯善、有趣,最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道’。她在家人的善待下只会善待别人,这是对所有人提防了十数年的朕所不能及的。而最好的一点便是她是陆四…你约摸听不懂朕说的话,因为朕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之她是她,这便足够了。”
“朕自亲政以来,一直是无我不能之人。朕既为天子,便该掌控江山乃至人心。独独在她面前,朕是自卑之人。”他垂首看了看掌上瞬间消失的雪花,淡淡道,“朕倾慕她,她变成了朕唯一的破例,所以朕尊重她的选择,也是尊重这份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