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荆玉用炉饼打发走了人,擦了擦汗反问:“难不成是那家的?”
“不错。”汤饼摊主道,“那家有钱有势,连婢女都能横着走。”
陆荆玉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用他那双不干不净的手继续揉搓炉饼。
刚刚的婢女慢步离开此地,却拐角进了街角。
她掀开自己的襦裙,亮出绑在腿间的兜,将炉饼放进去的那一瞬间烫得倒吸一口气,最后快步走出街道,在不远处一驾镶金缀玉的马车前停下。
婢女上了车,恭敬地道:“小姐,买回来了。”
她将裙内的炉饼取出,还未递过去,便被对面那人的纤手一把夺过。
婢女望着她狼吞虎咽的主子,想起刚刚做饼的那摊主不干不净的手,一肚子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儿。
两个炉饼五口下了肚,少女终于感觉到了满足。
“如果再来点儿酸豇豆夹着吃便更好了…嗝儿…”她揉了揉肚子,见婢女还在看她,顿时又换上另一张脸,“不准告诉夫人,否则就卖了你!”
婢女小鸡啄米般猛点头。
“胡饼我吃过,可旁人做的都不如这家好吃。”少女意犹未尽地道,“肉桂、豆蔻、茴香籽入味,再加一味丁香,如此一来香与味便全了,但还不够妙。最妙的是这人胆子大,居然敢添一味花椒进去——要知道,乱世之后没有重口,如今口味淡的人居多,他也不怕没了生意…”
婢女终于忍不住:“您是没瞧见,他那双手又大又糙,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呢就开始做饼了…”
“你瞧见了,恶心的是你,可你又不吃。”少女闭了闭眼,“我瞧不见,我不嫌恶心,最后难受的还是你。”
婢女瞠目结舌,不知道她这歪理都是从哪儿想来的。
婢女跳过这个话题,又道:“那位卖炉饼的摊主模样俊俏得很,一身的腱子肉,可结实了呢…”
“粗俗!”少女正色道,“闺中女子可不能这般没脸没皮!”
婢女噢了一声,不敢再讲话。
马车缓缓前行,恰巧一阵热风扑面而来,将薄雾般的窗纱撩开。
刚卖完炉饼正蹲在一旁避暑的陆荆玉便瞧见了窗边的那张芙蓉面。
他的一张脸一点一点地慢慢涨得通红,直到车走远了,红潮还未褪去。
“那是谁?”他喃喃道。
汤饼摊主也看直了眼,旋即摇头叹道:“那是山上那户人家的小女儿,名唤‘阿娇’,因在家中排行第五,都叫她裴五娘。”
陆荆玉依然觉得头昏脑涨,满脑子全是刚刚裴五娘的那张脸。
“没有人不想娶裴五娘的,你呀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卖你的炉饼吧。”汤饼摊主打击他,“没准儿卖上两年那老天鹅能看上你,到时候你进去做老天鹅的面首,还能喜做五娘她后爹…”
陆荆玉压根就听不进去,依然是一脸馋透了的模样。
“哟,之前谁说女人都是母老虎来着?”之前骂他的大婶揶揄他,“还不是见着人漂亮姑娘就思春了?”
“她不一样…她不光漂亮…”陆荆玉依然恍恍惚惚,“她还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
“什么感觉?”
“‘宿命’。”陆荆玉说罢,头脑稍微清晰了些,收拾了炉饼摊子回了家。
回到家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得自己既得了风寒又得了风热,脑子里全是刚刚车里的那个姑娘。
是夜,他换上一身软甲,从后院牵出一匹通体雪白的汗血马来直奔秘密驻扎在瀛州郊外的一处营地。
卫士们见到这匹马后向主帐传话:“大都督回来了!”
拓跋钦披衣出涨亲迎。
陆荆玉翻身下马,跪地道:“陛下,臣已打听到那位夏夫人住处,便是在云山之上。”
拓跋钦将他扶起,点头道:“营中都是鲜卑人,实在难以接近城镇…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陆荆玉想起那张俏脸,“嘿嘿”一笑道,“臣还想…还想…”
成年男子间只消一个眼神便能明白意思。
“怪不得半夜来此,原来是寤寐思服。”拓跋钦道,“怎么,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陆荆玉抿了抿唇,有些害羞地道:“那位夫人的女儿正值妙龄,臣今日一见满心满眼都是她…”
“朕想要她钱财做饷,你想要她女儿做妻,她不恨死咱们才怪。”拓跋钦哈哈大笑,“那姑娘究竟是如何吸引到咱们向来不近女色的大都督了?”
“不知道…”陆荆玉看着天上的月亮,砸吧着嘴道,“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前二十年活得糊涂,瞬间就醒了;再看第二眼,就想跟她生几个孩子…先生一个儿子,再生几个女儿,让儿子护着几个女儿,女儿们个个随她,个个都漂亮…就是让我少活三十年都值了…”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拓跋钦之后便允了他的请求,“去吧,若是能同夏老夫人搭上线,还要凭自己的本事将人娶到手。”
陆荆玉得了令,美滋滋地谢过,又翻身上了那匹白马离开了大营。
他驰骋在月光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远远地看到云山上豪宅通明的灯火,他长啸一声,朝着山脚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