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红叶浅笑。
“吕先生是未见过我,可我却见过先生不止一次,毕竟先前先生大闹黑店的事儿,动静可不小。”
说及此,原以为这书生或是愤然或是尴尬,总归是该有点反应的,却没想到对方十分淡然,那眸子里似乎有一些......绝望和漠然?
这样的眼神在盛京城里太多了,所有经历过大喜大悲的人,最后对生活失望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看来这两日这位吕先生经历的事情比宁红叶想象得还要多,且此人,除了有几分文采之外,同别人也没有什么大不同之处,都十分容易被这座城池吞噬、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至此宁红叶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只想着余下的留给医馆中人处置便是,吕书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已然淡下来的心思又生出几分好奇来。
“那日之事,夫人可能觉得在下荒唐,可能同旁人一般以为在下不过是因为付不起银钱而撒泼闹事,然事实并非如此。上有王法、下有人心,那饭馆老板漫天要价,所为无视王法,漠视人心,旁人能忍,在下,实不能任由其如此随意放肆下去!”
而后他眸子突然坚定起来。
“虽哲如今之能暂不可为大事谋,可终有一日,吕某定要这天下商户有规可依,有规必依!”
方才漠然绝望的眸子在这一刻被染上亮光,宁红叶突然明白过来,那不是冷漠和绝望,是厚积薄发的沉淀过程,这人这两日并没有被现实打压得一蹶不振,只是突然间长大,知道用更稳妥的方式来改变他认为这世间不公平不公正的一切罢了。
便是此刻他以区区举人身份用上放肆这两个字,宁红叶也不觉有什么不妥,能说出这样一席话来的人,只要坚持本心,日后总是能有一番成就的。
一盏茶喝完,宁红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又让杏儿重新拿了热水来泡茶。
吕书生靠在床上,或是因为方才过于激动,气息稍有些不平稳。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眼前的女子直抒胸臆,那些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那样的雄心壮志,埋在心中多日,直到此刻才有机会说出来,心中顿觉舒坦,便是连包扎严实的伤口似乎都不疼了。
宁红叶笑问:“先生既有如此雄心壮志,为何不投于富贵人家为门客,有贵人相助,这仕途总归是要好走些。”
宁红叶一句话便让这人皱了眉头。
“夫人此言差异,为官者最忌讳的便是以权谋私,吕某贸然投靠,便是害贵人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如此并非君子所为。”
而后又是极为自信的一席话,甚至带着几分自傲:“在下寒窗苦读数十年,不是为了寄人篱下、为人所用,而是为了入仕为民而来。
京中贵人多如牛毛,总有能许在下一顿饱饭之人,可在下不愿。如今欠下的恩情,日后或要用百姓福祉交换,如此便是与在下初心相违背,在下不愿陷入两难境地,更不愿做有负恩情、有负平民之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宁红叶坚持的是保护自己所爱之人,而吕书生坚持的,是为百姓谋福祉。
虽然眼前之人如今不过白衣,可宁红叶就是相信,此人能在春闱之中大放异彩,至少贡士总是能上的。
“先生傲骨,令人倾佩,话又说回来,我到这会儿,都还不知先生名讳。”
吕书生倒是也不隐瞒。
“在下姓吕,名砚哲,并无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