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哭声愈演愈烈,周围却好像寂静到人心发冷。沈月华缓慢地站起来,神情木然,眉目宁静,仿佛看不出一丝情绪。有人绕过屏风走进来,有人抱过两个婴儿,有人扑在沈夫人床边恸哭,有人揽过她的肩膀安慰。
是谁呢?
管他谁!
这不是真的,所有一切都是做梦!一个噩梦而已!是这样的!沈月华缓缓抬起手掌,看着掌心纵横交错的纹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疼,果然是梦。
她突然笑了,是梦呢。恍恍惚惚间好像有人控制住她的双手,控制住又怎样?反正这是梦而已。眼泪不由自己地“刷拉”落下,冰凉刺骨。
要回去,要回到馨院去,这样梦就能醒了。
沈月华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撞到屏风,眼一闭,软软地晕倒在顾呈瑜的怀里。
“沈大人!你快来看看!”顾呈瑜把沈月华拦腰抱起,放到贵妃榻上。沈钦也是完全乱了方寸,两个儿子嗷嗷待哺,夫人的身体渐渐冰冷,引以为傲的女儿昏死过去。他究竟该先做什么?
“爹!”沈天赐钳制住沈钦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去看大姐!”
是的,应该先看华儿。
沈钦看到眼睛紧闭的沈月华,把手指放在她的皓腕,连脉搏都没感受到就突然老泪纵横。
顾呈瑜心里一揪,惊得睁大眼:“阿月怎么了?!乌菱雪,快去把大陈所有的名医都给本太子找过来!要快!”
“华儿没事。”沈钦勉强说出这一句。
他的心仿佛一瞬间空了,又好像是缩成了一个点,剧烈的疼痛钻入四肢百骸,钻入每一个穴道,每一处肌肤腠理。
沈夫人,走了。
“小晴。”他轻声呢喃,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浪迹到沈夫人床边,跪在地上,温柔地抚摸沈夫人冰冷的脸庞。这个安静柔弱的女子,细细想来没什么突出的优点,但却没有一处不值得他永远记在心里。
她从不跟他争辩,她尽心竭力为沈家,因为有她,沈家才会有今日的地位。
莺莺燕燕,哪敌她一抹笑颜?
“小晴!”沈钦放声大哭,抱着沈夫人逐渐僵直的身子,哭得涕泗横流。
人世间的悲苦,莫过于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沈月华眉心一皱,耳边是沈钦撕心裂肺的哭喊。无可奈何,她醒了。但她宁愿就这样睡去,或许再一次醒来,沈夫人还会朝她微笑,还会催她成亲。
成亲?
她好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早早地成亲,也好让沈夫人亲自送她上轿啊。
“子瑾。”沈月华缓缓睁开眼,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布满血丝,声音绝望而低沉,“你会娶我吗?”
顾呈瑜心疼地看着她,点头:“非卿不娶,唯卿一人。”
沈月华从踏上走下来,跪到沈夫人床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白皙的额头瞬间红肿,如花的娇颜带着雨打芭蕉的狼狈。她颤声道:“娘,您放心,我会好好儿嫁人生子,会过得很好,很好。”
高贵如顾呈瑜,也随之跪下,坚定地许诺:“岳母大人在上,顾子瑾会护阿月一世无忧,若违此誓,永失所求!”他拿自己统一天下的豪愿起誓,用情之深,让在场诸人都为之侧目。
“娘,害你之人,我必手刃!”
沈月华咬牙切齿,比前世浓烈百倍的恨意席卷。
如果说欺她辱她,她还可以冷静地伺机还以颜色,那害死最爱她的母亲的人,她根本不可能冷静视之。冷静?去他的狗屁冷静!她就要血债血偿!
沈月华冲出内室,走到明堂,舒良俊居然不在原地等着。
“绿衣!绿衣呢?”
“在院门口。”红裳第一次看到沈月华理智崩溃的模样,心酸得难以自抑,“舒良俊要走,绿衣缠着他。”
好!
沈月华疾步走出去,果然在白玉兰花树下看到了尚在争论的舒良俊。
舒良俊皱眉骂道:“你这丫头讲不讲规矩?我乃朝廷堂堂三品大员,岂是你个卑贱奴婢能拦的?还不快快让开?”
“小姐没出来你就不准走!我管你是大员还是小员?就是不准走!”绿衣会些拳脚功夫,舒良俊一介书生毕竟奈何不了她。
看到沈月华走过来,舒良俊连忙道:“沈小姐,本官还有些事,快让这死丫头让开。”
沈月华走到他面前,拔下发簪,一言不发地就捅上他的胸口!
绿衣都惊呆了,这,这还是她家傲然冷静的小姐吗?红裳眼圈红肿,附到绿衣耳边,轻声说:“夫人,走了。”
“什么?!”绿衣猛地后退几步。
那么善良的夫人居然……
此刻,舒良俊震惊之后开始剧烈地挣扎,到底是男子,力气上就比沈月华大上不止一星半点儿,他嚎叫着想要逃。
突然有一道人影出现,狠狠地朝他的腹部踹了一脚。
舒良俊当场吐血,像个破烂布袋一样倒地。
“阿月,此人是死是活都交给你了。”有顾呈瑜坐镇,大陈的吏部侍郎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沈月华周身仿佛笼罩着浓黑的色泽,她仍旧一声不吭,手握发簪,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狠狠地,在舒良俊身上捅出一个又一个血洞……
前世的,今生的,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