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褪尽,空荡的大殿内,几点烛光闪动,萧豫安玉人儿一般坐在雕花床,他的背脊不曾对谁弯下,但那抹身影怎么看都是一股的清冷、萧瑟。
他看着两碟已然黏稠的羊肉,凉且腻,就像他先前吃过的每一盏菜肴那般。他端详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将已经算不上好吃的食物塞进嘴里,任谁也不会想象到这是一国之君正在吃的。
萧豫安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他的记忆力比一些孩子的都更早以及更清楚。在他三岁的时候,父亲还是一位还不错的父亲和君王,虽然他的后宫不乏妃子,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总是很给母妃颜面以及也懂得他是他的唯一嫡子。
他的父皇不断地与他强调,用他那双温热的手抚摸着他的头,“你看这天下都是你的,你的兄弟姐妹只是兄弟姐妹,他们没有资格与你争抢这些。”
在萧豫安一直都知道,那个位置是自己的,未来的责任也应当是自己的。喻妃的父亲曾做过太子太傅,他虽然有自己算计,但在治国方面从未吝啬自己的所学,这也是他为什么对喻妃总有几分脸面的原因。
“臣民先臣后民,殿下始终要记得先臣后民,将至尊的权利攥在自己手中,才有机会为天下共民做事。”
喻妃父亲的话,他始终记得,也一直在各方势力面前制衡,但天生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样是不行的,至少不该是这样
然而父皇母后的结局又始终警醒着他,他的父皇是个脑子直白简单的人,说话总是得罪人。大皇兄生母便与西南的势力有所勾连,大皇兄占长,比他年长近十岁,在他印象中大皇兄似乎那时候已然有了侍宠,但皇兄后宫的事,他也记得不深刻。
后来几年,不知道谁送来一位白衣老道,当惑众的道士出现,便是一个国家灭亡的开始。大周向来粮食不足,收成鲜少,且国家粮库硕鼠之大,无法满足那些人的胃口。那年他八岁,全国上下整整一月未有滴水落下,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整个大周陷入荒诞之境。
老道挺身求雨,解了万人饥荒,也因着这场雨成了万民之“神”。萧豫安嗤笑,世间哪里有神?不过一老道妖言惑众而已。他父亲还没有荒诞到要吃仙丹,但迷上的命运测算,不论发生什么大事小事,甚至已经到了出恭的时机合不合适都要先找那垂髫老道说道说道。
这样的荒诞行径,引起了大半的朝臣不满,而另一部分则是乐见其成。那些直爽的武将,原本就在朝堂上不受重视,经过此事之后被挤压的更是厉害。大周崇文不尚武,然而文弱的文臣在面临外敌入侵的时候总是孱弱。
女真的铁骑第一次踏入宫中的时候,他的父亲无奈之下去找老道寻求解决的法子,原以为是大皇兄母家出手送入的这么一个天外来人,结果老道居然让前皇帝将大皇兄送入女真做人质。
最终战争以大周低头认输,给女真送了赔款,还将大周朝的皇长子送入荒蛮之地当人质为结果。大家心中都清楚,一入女真皇长子不见得能再回。
大皇兄的外祖为国战死,其母妃因这件事,原本嚣张跋扈的皇贵妃瞬间颓败,给他父皇留下一句,“陛下定会遭报应的,”自刎追随母家而去,没有了守门的军将,北疆一时间陷入混乱,最终还是威武将军出手,暂且使北疆看上去无恙。
八岁的萧豫安早已知晓人事,与他相差十岁的兄长虽然始终关系平平,但皇兄建宫早。每每从宫外回来,都要给自己的血缘亲妹长公主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他虽桀骜但也知礼,更何况原本父皇便只有四个孩子。
他们这些年岁小的皇弟皇妹也得了皇兄不少照拂,即使只是一小块桂花糖,那也是宫外的味道。皇兄临走前,似怨恨似释怀的一眼让他记到了最后。
“只求太子护住臣的妹妹。”
那是皇兄头一回在他面前低头称臣,明明他们应当是家人。萧豫安摇头,他是未来储君,不能流泪,但小小他承担不了这样的哀伤,泪水盈在眼眶始终没有掉落。
“皇兄!我去接你!皇兄,我一定会去接你回家。”
“太子,这是大皇子的使命,也是您的命运中的一环,您应当知礼。”老道的拂尘压在他伸出去的胳膊上,沉重地让他匍匐在地上。
他逾矩了,即使这样,皇兄还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