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察觉到她的僵硬,章太后笑着问陆氏:“怎么你一路带她回金陵,她也总是这幅拘谨僵硬的模样吗?”
陆氏也笑,可比她在家中时的直爽,多出些恭敬来:“她素日活泼,人也伶俐的很,大约是头一遭进宫,见了您心生敬畏,小姑娘家嘛,进了宫总是拘束些。”
章太后不以为然:“意姐儿五六岁上才懂事,进宫就不怕,明舒和明珠两个也没像这样子。”
傅清宁越听越心惊,可她怎么跟霍家三姐妹比啊?
她正焦心于该如何回话,才不会见罪于太后。
章太后话锋一转,低头看她,一面道:“想是从前吃了太多的苦,如今到孤面前,小心翼翼,生怕见罪于孤。”
她抬手抚在傅清宁头顶:“可怜的孩子,若你娘见你如今这样,该有多心疼啊。”
傅清宁确信她没有听错!
郑氏眼中也闪过狐疑。
方才章太后提起小姑,连声儿都似哽咽了下。
只是久居高位之人,情绪掩藏的太好了,就算不经意间流露,给人察觉到些许,也会在下一瞬收拾干净,再捕捉不到一寸。
见小姑娘瞪圆了眼睛望过来,眼底的困顿渐次挤走畏惧,章太后更高兴起来:“你娘幼时常来宫里,你外祖母带着她,她小时候像个小郎君,有些顽劣,宫里头她什么地方没去过?
孤那时是皇后,住在披香殿,她常来常往,待惯了,等到十一二岁,都敢称自己做‘披香居士’,只因觉着披香殿的名字好听。
你该学你娘那样,见了孤别拘束,更别怕,你外祖母是孤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孤这一生,老无所依,你外祖母的孩子,跟孤的孩子是一样的。”
那样慈爱的眼神,昨夜傅清宁在外祖母那里看到过,但又有些不同。
章太后眼底的慈安与关切,似比外祖母还有浓郁。
这太诡异了。
可章太后像回忆起从前的很多事,搂着傅清宁滔滔不绝起来:“孤从前生过一个儿子,也就那么一个儿子,这辈子也没机会生个女孩儿,娇软可人的小姑娘,所以你娘从前也是孤的心头肉。映映还怕孤吗?”
傅清宁心头一震,旋即释然。
外祖母虽说这小名儿无人知晓,但要是按照章太后所言,她知道,也不足为奇。
可殿中陆氏与郑氏相对一眼,二人眸中皆闪过狐疑与错愕。
傅清宁不知道,她们却晓得。
章太后在朝堂何等杀伐果决,即便是从前做皇后,因她不是太平世里的中宫,伴着先帝开疆拓土,也是一身本事,冷硬的外壳下究竟有没有一颗滚烫的心,她们无从得知,总之世人所见,无不是章太后的勇毅坚硬。
这些年,嫁入霍家,偶尔会带着姑娘进宫请安,太后大约是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待她们都不错,也时常有赏赐,却也没见过似今日这般……
而那头傅清宁已经壮着胆子回应起章太后:“您和善,简直比外祖母还慈祥,我也并不是怕您,是敬畏,您也值得天下人敬畏。可您不喜欢我敬畏您,那我便孝敬着您,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