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布局与别家酒楼不太一样。
临近西窗下摆着两张太师椅,中间一张黑漆桌案隔开,案上靠墙位置有一只青瓷美人酣睡海棠圃的双耳瓶。
此刻窗户紧闭着,霍云令和徐嘉衍一左一右坐在太师椅上,却让两个姑娘围着吃饭的圆桌坐下去。
傅清宁跟霍明珠对视一眼,决定谁也不先开口。
徐嘉衍啧了声,眼中浮起些许烦躁。
他单纯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她胆子本来就大,还是让霍明珠给带坏了。
霍云令脾气显然要好得多,压着火气,点点扶手:“不是打算跟我们从长计议?我看你们两个也没准备放弃那点小心思,说吧,准备拿什么话说服我们。”
他想起什么来,轻笑了声:“表妹,小事上撒个娇,当然管用,但是带你去明义坊,不是小事。”
傅清宁嘟着嘴哦了声。
她也没打算撒娇糊弄过去。
对于金陵明义坊,她也算是有所耳闻吧。
仍是徐嘉衍同她说的。
金陵城中明义、通济、归仁、永通这四坊是治安最差,最乱的。
虽然还不至于到京兆府不管的地步,可是经年累月,似有了不成文的规定,哪怕是闹出了人命来,只要没人去报官,官府就不会插手。
也正因如此,这四坊才会一年比一年更乱。
傅清宁听徐嘉衍说,天启十二年时,明义坊曾在一个月之内发生六起命案,其实大家都知道,可是没人报官,所以京兆府不查。
无他,那里的人基本都是些穷得快要吃不起饭,活不下去的,为了活,什么都肯干。
像是人口买卖这样的事情,落在明义坊内,不是因为明义坊里有人会出钱买人,而是出了明义坊,这种事儿都过商行的手,签订身契,卖出去后商行是要从中抽取一定数额银子的,平白赚走一笔。
用徐嘉衍的话说,明义坊里有许多买卖,不过明路,也不在衙门登记在册,完全就是个黑市。
他们其实也抽银子,可比外面商行少了三成都不止。
真是穷到要卖儿卖女甚至卖媳妇才能活下去的地步,谁愿意让商行那样吃他们的钱呢?
至于闹出人命打死人——赌坊里输红了眼赖账的,被关在笼子里等着人买却不甘心想逃跑的,甚至很可能是走在街上你多看了别人一眼,人家心里不痛快,捅了你一刀的。
那有没有正常人呢?
也有。毕竟那里的人也要过日子,只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罢了。
否则谁疯了把炒货铺子开在明义坊呢?
所以对于霍云令和徐嘉衍来说,这样的地方,哪怕是他们,都不愿意踏足,更何况是养在闺阁的小娘子们。
“我知道明义坊是什么地方。”傅清宁没敢看徐嘉衍,垂下眼,“但不是有表哥陪着我们吗?那里的人,和我们不一样,我知道,可他们也不是疯子。人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似我们这样锦衣华服,非富即贵的郎君女郎,他们也不愿意招惹上来的。”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敢抬头,可视线也只往霍云令眼中撞:“坊正里长总是要管事的,表哥若实在不放心,请了明义坊的坊正陪我们去一趟。我们不是到那里去闲逛,也不是去找事惹麻烦,我其实不觉得有什么危险的。”
徐嘉衍眸中冰冷一片:“你不觉得危险?”
“是啊。”傅清宁斩钉截铁回答他,“我是一个人去吗?我是大摇大摆去找人麻烦的吗?”
徐嘉衍让她气笑了。
霍云令皱着眉头,却好似在思考她所言究竟有几分道理。
照理来说,若有坊正同行,确实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