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再往后上甬道走出去约不到一箭之地,还有一小片矮竹林。
这个时节竹林已见枯黄,虽然仍旧是身姿挺拔的君子气节,可郁郁葱葱已不得见。
傅清宁只带了碧霄跟青黛两个人,身上罩着一件浅桃粉色的披风,大大的兜帽遮挡住大半视线。
她远远望去,瞧见了一席沧浪色直裰负手立于竹旁的周仰景。
他曾经也是当得起君子如玉四个字的。
昔年她年纪虽小,却也读过几本书,她身边所认识的这些人里,能叫她把满口夸耀的话全都用在身上的,除了徐嘉衍之外,也就只有周仰景了。
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世事多变,人也会变。
那时候的周仰景大抵是好的。
年岁渐长,贪心不足,他书读的好,所以希望将来能平步青云,能更上一层楼。
周家多少代人培养出一个他,原是无可厚非的。
然则傅清宁她不是圣人,也没打算做圣人。
总不能她受苦一世还回来做圣人,以大仁大爱去包容世人。
那可太没道理了。
所以她能理解周仰景的转变,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他的态度和行为。
傅清宁抬手又拢了拢自己身上披风,恰在此时,周仰景转身过来。
四目相对时,傅清宁在周仰景的眼中看出温柔二字。
一如他幼时那般。
刚搬到赵家东侧做了邻居那会儿,他总是这样满眼宠溺,揉着她发顶,笑着叫一声清宁妹妹。
傅清宁几不可见摇了摇头,面色清冷。
周仰景在看清她神情之后,能掐出水儿来的温柔稍稍收敛。
他提步而来,又很恭顺见了礼:“郡主。”
傅清宁嗯了声,始终淡淡的:“周郎君要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挑眉望去,拿眼神询问周仰景:“我深以为无论半年前在城门口,还是前两日在侯府中,我与周郎君都已经说的很清楚,并没有什么再见面的必要才对。
今日周郎君带着家里人到水云观,想来也该是为了这场法事道场,而不是特意要来碰碰运气见我的。”
字字句句全是疏离,仿佛过去的数年时间,他与傅清宁从来都不相识。
周仰景满心都是无力感,眉目间也颇为无奈,垂眸须臾,轻叹了声:“我的那些心思,其实郡主都已经知道了,但我如今只是想见郡主一面,说几句话,哪怕只是聊聊天……”
他把尾音也拖长了,再抬眼看向傅清宁时,连眼底都充斥着无奈与低沉:“过去那些年,我拿郡主——我待郡主曾是真心的。我承认,在之后的这几年里,做过许多糊涂的事,起了些混账心思,可终归,我尚未那样做过。
对于郡主而言,我的心思是可耻的,你现在看我,八成也是觉得这个人居然是这样的面目。”
傅清宁听到此处蹙拢了眉心。
而周仰景只是叹气,又自嘲笑了两声:“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傅清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扫了两眼过去后,心口沉了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郡主都不太喜欢听,也觉得没必要听。只是我想着,即便是为了昔年的那点儿情分,终归我还是想让郡主能够理解我的。”
“理解?”
傅清宁眼底掠过疑惑:“你方才是跟我说,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