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轩,你怕死吗?”
一直默然不语的小季突然轻声问道。
原本情绪低落、只顾着埋头走路的我,听到此话后不禁愣了愣,小季是在主动询问我的想法吗?而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的名字……
我略作思忖,坦然回答道:“怕,我一直都很怕疼,更怕死……”
“既然如此害怕,为何还要自告奋勇、替主子送死?”
“面对生死难测的抉择,我会本能地产生胆怯心理,这是我不可逃避的事实——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因此退缩。总有那么些人和情谊,是值得我铤而走险、放手一搏的……”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前世五百次的相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识;前世五百次的相识,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知……
人与人之间的相识相知如此不易,更何况是在这个大得无边无际却于我来说全然陌生的世界……这里生产力落后、交通不便,绝大多数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故土,而我,却有幸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结识沈知秋这样的人中龙凤,甚而得他真诚相待,这份共经生死的友谊重若泰山,我愿意为此付出这条残命。
我原本就时日无多,与其整日杯弓蛇影,顾影自怜,不如剪断烦恼丝,真正地洒脱一回。
我于是打着哈哈,没心没肺地说:“我以前太循规蹈矩,能这样随心所欲地豁出去一回,感觉不赖嘛……”
小季沉默着,隔着面纱,我分辨不出他面上的神色,只觉得那原本稳健的脚步似乎有些沉重,我们的“行军”速度也在不知不觉中减慢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小季如此踌躇,是想让我多活一阵子吗?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然,不论他的真实想法是怎样的,我们的任务都是相当艰巨的,遑论生死——引开守城兵士的主力,制造混乱,掩护知秋几人进城。
迟早都是要面对生死存亡的,若最终逃不过被擒的下场,只要知秋他们能顺利进城救出姜明珠,我和小季两人就不会是白白牺牲的。
思及此,我越走越快,小季被我落在后面,他几步追上我,不解地道:“你……”
“我明白你的考量,但真的没必要担心我,不就是代替殿下鱼目混珠吗?又不是闯鬼门关,本公子根本就没在怕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我相信以小季以一敌百的能耐,我完全用不着忧心个人安危的。”
小季静静地注视着我,若有所思。
我在他的注视之下开始忐忑起来,有些无所适从。
少顷,小季终于轻轻颔首道:“嗯,不愧是主子认定的人。在下季尹,之前因一己之见对慕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季尹定当豁出这条命去,誓死保护慕公子周全,与公子共存亡!”
这番誓词铿锵有力,原本似浮萍般无所依托、郁郁寡欢的我倍感温暖,不禁心潮澎湃,朗声回应他:“好!我慕轩,也在此保证,必当与季尹同生共死,绝不会放弃对方独自苟活!”
我会心一笑,隔着面纱,似乎看见他刚硬冷峻的轮廓柔和了稍许……
“站住!”
两人甫一靠近城门,一个披甲持枪的士兵便大喝一声。
我闻声顿住,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
原本因为抱着必死之心、脚步沉重不堪的我,听到这声大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别怕……”走在我前面的小季后退一步,转过头,在我耳边轻声安抚道。
不久前还信誓旦旦的我,此刻却忍不住心生退意。
是啊,正如我对小季说的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凶神恶煞的人持着长枪向我们走来,身后甚至还跟着一行将士。
他们的枪头铸着尖锐锋利的刀刃。纵使是在这样灰蒙蒙的阴天里,也仍旧在雨幕中明晃晃地泛着冷光……
前半生顺遂、几乎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怎么可能不害怕?
我,怕极了被长枪刺死那一刻的剧烈痛楚……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朝小季笑了笑,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在我们旁若无人地交流眼神的同时,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着几个手下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只听那将军声如洪钟:“你们是什么人?”
“将军,你看这两人眉来眼去、鬼鬼祟祟的,肯定有猫腻!”
一个小兵殷切地凑上前“觐言”道。
“是哩!将军,这个身材矮小的还蒙着面纱,脸是丑的见不得人还是怎么的?说不定还是个做贼心虚的敌国细作!”
我冷汗涔涔,“敌国细作”……这也能想到?虽然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到底也是个北国人……若是被人认出来,再扣上“细作”的罪名,那么,这件事可就不仅仅是冒充六殿下这么简单了,说不定,知秋还会被当作私通敌国王子的叛徒、“卖国贼”......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嗯……”那将军沉吟一下,“有道理!你,把纱帽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