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姑娘……”沈时偃轻轻一笑,如冰雪初融般令我目眩神迷。反应过来后猛掐手心——别花痴了!瞧你这点出息!
我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也回以一笑:“将军怎么有空过来?”往日他不是在监督士兵操练就是在书房处理军务,有时一连好些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听说,姑娘和七弟起了冲突,弃了剑,想来是兵器架上的武器不适合姑娘家使用。我这里刚好有一把桃木剑,姑娘若不嫌弃,可用之练习剑术。”
“哈哈……”我适时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让您见笑了。我确实缺一把趁手的剑呢,将军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民女在此谢过将军。”我身体微微半蹲,行了个标准的福身礼。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慕姑娘不必客气——方才可是受惊了?”
“嗯……”我摩挲着剑柄上的刻纹,触感温润光滑,显然是一把经过精雕细琢的好剑。感动的同时,失落地垂下头,“无论换做谁,突然遭遇这种事,也是会心有余悸的吧。”
沈时偃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愧色:“是我考虑不周……”
“将军不必自责,民女只是在想,您就这样处置了那位王校尉,不会觉得可惜吗?毕竟,他们是因我才犯错……”
沈时偃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眉峰紧蹙,似有怒意:“慕姑娘不必为那几人开脱。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们是知法犯法。人贵有仁,身为军人、食君俸禄,更应爱护百姓,他们今时今日能做下此事,日后可是要欺到平民百姓身上去?”
“嗯,说的也是。”
“好了,慕姑娘不必多虑。小妹在找你,随我去饭堂吧。”
“好。”我将颇有分量的桃木剑放于剑架上,默默跟随沈时偃走出房门。他的身影被黄昏拉得清瘦颀长,而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踩着他的脚印。心中有种微妙的安稳感。
【翌日】
日上三竿,我方才悠悠转醒。身体乏力极了,脑袋也昏昏沉沉——想必是昨日沐浴后湿穿衣服而着了凉。
我无奈叹气,强打精神走出房门,方踏出门槛,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眼看着就要与大地亲密接触,头重脚轻的身体却无法及时作出反应,我绝望地闭上眼:这下要破相了……
然而,预想中的痛并未降临,我落入了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谢天谢地……我安心地嗅着这股熟悉的味道,在来人的臂弯里缓缓睁开眼,果然看见沈时偃逆光的容颜,见我睁眼,他依然没有放手,双臂维持着半抱住我的姿势。
“还好么?”他轻声问。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说出那句习以为常的“没事”,而是生出了想赖在他怀里撒娇的想法:“有事!我难受,浑身无力,头也痛……”
娇嗲软糯的语声连我自己都惊了。
“天地可鉴,我一定是病糊涂了……”懊恼地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时偃愣神数秒,突然笑了出来:“无妨。”
抬头就能看到沈时偃的喉结和棱角分明的下巴,我有些晃神,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一刻不停地在心中做着心理建设——我只是因为生病虚弱才会依赖他的,绝对不是舍不得推开……
一双修长的手突然轻轻抚上我的额头:“果真有些发热——难怪脸这么红……”话语里的戏谑显而易见。
感受到他指节间的硬茧和温热的掌心,我脸上烧得发烫,一时不敢与他对视。生怕再次在他的笑容里迷失。
“不逗你了。送你去竹岑那里?嗯?”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抱起。
我抓着他的袖子,清晰得感受到那衣袖下坚实的肌肉。默默地点了点脑袋,顺势靠在沈时偃胸前……
“呵,你可要抓紧了。摔下去的话,我可不负责。”
沉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我索性搂上他的肩膀,闷闷地回了句:“才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呢,休想抛下我。”
“哈哈……”沈时偃似乎很是开怀,可我却情不自禁地湿润了眼眶——有多久了?他离开我,有多久了呢?此刻温暖而令我安心的怀抱,是真实的吗?
我以前从不相信“曾经沧海难为水”,一厢情愿地以为人心本凉薄,没有谁能长长久久地喜欢一个人。但自凌越死后,我再也无法亲近任何异性。对于父母亲戚安排的相亲,我从不刻意回避,但却始终无法对那些相亲对象敞开心扉,每当他们提出想进一步亲密的要求时,我总忍不住落荒而逃,无一例外。
凌越离开的第一个月里,我放弃了外科,义无反顾地投向妇产科。我的恩师对此深表惋惜,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我看到浑身浴血、特别是受枪伤的病患时,总忍不住联想到凌越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样子,浑身剧颤以至于握不稳手术刀。
我忙于工作,日夜不分,以此麻痹自己,片刻不敢松懈。直到因过度疲劳而倒下,那一刻,心中的解脱畅意胜过了其他,似是期待已久一般——只除了……放心不下为我操劳的母亲。
在王府见到沈时偃的那一刻,我平静如一潭死水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每次见到这张脸时那剧烈跳动的心脏,都在不断向我传达着因他而心动的讯息。是,我不得不承认,不论过去多久,我依然放不下这个人,一味逃避倒会适得其反。以前的我,越是不愿接受失去他这一事实,就越是无法释怀……既如此,便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