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慕辞认真地望着温瑾昀,一字一句道。
“太傅哥哥,你说你是我手里的风筝,这是不对的。
“你看,那风筝不是飞向某个人,而是飞向好几个人。
“你不该是某个人的风筝,你是好多人的风筝,你满足我们飞向高处的愿望,你带给好多人快乐,不仅仅是放风筝的人,在远处看到风筝的人,心情也会变好。
“风筝掉在地上,我不希望他们捡起它来带回家,而是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将它放得高高的,更希望它能自己挣断那根线,带给更多人快乐的同时,也能够做它自己。
“所以,温瑾昀,谢谢你让我开心,你不再欠我的了。
“夜少将军救了你,不是要你欠谁、弥补谁,你不该为别人活,你是自由的。
“我不会再强迫你为我做什么了。
“我不再讨厌你了。
“可是……”
她顿了顿,定定地看着温瑾昀那双好看的眼,涩然道。
“可是,我也做不到……
“我没法如你所愿,捡起那只风筝,带它回家。
“我早就不是无忧无虑的孩子了,小孩子放风筝是童真,长大了的人疯跑放风筝,在我看来,是傻子啊。
“并且,我不会放风筝啊。它只会让我变得更累,让我出汗,我还要浪费时间沐浴净手。为了让它飞得更高,我还要拼命的奔跑,那样我也会狼狈地摔倒。所以,我不喜欢……”
知道她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温瑾昀打断这话,不紧不慢地开口。
“风筝之所以在,是因为有个喜欢风筝的人去放飞它,如此,才能发挥它的价值,被人所看见,带给人愉悦。
“一只风筝,可以有很多人来放,但它只有一条线,只愿随着这条线的放而放、收而收。旁人只能欣赏它高飞的姿态,却不能真正操控它。
“但它也会累,也想有个归属,不想盲目地取悦他人,被众人的收放所影响,乱了方向。失去目标和自我的风筝,早晚会掉落。
说话间,那群放风筝的孩子中,其中一个已经捡起风筝,心疼地拂去它身上的灰尘,要将它带回家。
温瑾昀看着那些孩子远去的背影,眼中有一丝道不明的艳羡。
他转而又看向慕辞,目光清明。
“昭阳公主的及笄正宾韩夫人,出嫁前连三字经都背不全,她的夫君是大儒生韩光,得他亲自教诲,才有如今才华横溢的韩夫人。
“此二人婚后举案齐眉,是夫妻,也是知音,取彼之长,补己之短,恩爱几十载,成为一段佳话。
“臣想告诉公主,若在一段情爱中变得愚笨、失去自我,那便是没有遇上对的人,真正的情爱,会让彼此变得更好,道家阴阳相合之理,便是如此。
“哪怕公主不选择臣,臣也不会对公主生怨,只愿公主能够明白这个道理,日后若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不再一味地退缩、逃避、抗拒,能以正向的心态,去接纳、面对。”
慕辞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真正弄明白。
她一双哭过的眼睛红红的,格外惹人怜爱。
明明是这样纯粹的人儿,却能勾着人不断下坠,等到回过神来,早已无法自拔。
温瑾昀已经深知她对男女之情的抗拒,自是不会再逼她面对。
她才十四岁,在很多人眼中,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总得有点耐心,等她慢慢开窍。
正如亲手种下的小树苗,总不能刚种下,就非逼着它结果子。
栽种尚且需要等待,需要每日浇水灌溉、细心呵护,更何况是心之所爱的人呢。
他若是逼得紧了,只会将人吓跑。
温瑾昀想通这些后,对着慕辞拱手道,
“公主年纪尚小,臣愿以太傅的身份,为公主授业解惑,不会做任何让公主不喜的事。”
少女那双漂亮的眼睛如璀璨星辰。
她沉默着,略显疑惑地看着他,樱唇微动,像是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了眼帘,没有再说一句话。
温瑾昀一直耐心等着她开口,她的欲言又止给了他一丝期待,让他眸中升起些微光亮,但她的沉默,让那光亮再次黯淡下去。
他心头微涩,表面却是一副无所动的淡然模样,嗓音微哑地提了句。
“公主莫忘了,每五天去东宫。”
说完,他便将慕辞送了回去。
几十丈外,柳嬷嬷和裴护一齐上前,迎接公主。
看到公主脸上有泪痕,柳嬷嬷便知她这是已经发泄出来了,便赶忙拿出帕子,为她轻拭脸颊,并对温瑾昀点头行礼,表谢意。
裴护也感觉到,公主的神情更灵动了,与之前相比,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这让他不得不对温瑾昀产生一丝钦佩之情。
同时更加好奇,温瑾昀说了什么,能让公主将那些坏心情释放出来。
他和柳嬷嬷伺候公主多年,深谙公主脾性,却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柳嬷嬷先扶着公主上马车。
裴护则走到温瑾昀面前,朝他抱拳作揖。
“温太傅,多谢。”
温瑾昀朝他淡淡一笑。
“区区小事,无需言谢。
“本官既受友人之托,照看公主,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助。
“以前是本官庸人自扰,方才本官已经与公主言明,以后,只会用太傅的身份教导公主,不会再有别的心思。
“但这不代表其他人也会像本官这般拿得起、放得下,公主偶尔没甚分寸,是以,男女有别之事,还望裴侍卫多多提醒公主,否则,只会给公主招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