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府衙,府尹廖英才廖大人身穿一件崭新却不合体的官服,头上戴着的官帽只是扣在肥硕的脑袋上,好像一晃脑袋就会掉下来似的,他慵懒得眯缝着眼睛,半躺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的官椅上,显得十分的讽刺和荒唐。
黔州府尹廖大人身材肥胖,皮肤白皙,脸上的肉一层一层的,似乎只要身体一晃,脸上的肉就会跟着晃动,十分的滑稽。廖大人这一身官袍其实已经极不合身了,原本宽大的官服被他硬生生撑成了紧身衣,身上每一根系带都勒地他喘不上气来,但是看衣服光洁如新的程度,明显就是不经常穿的。他气喘吁吁地扶了扶官椅扶手,勉强稳定住身形后,这才慢悠悠摸起桌子上的惊堂木,使出全身的劲,猛地在书案上拍了一下。
两旁衙役立即提起自己杵在地上的水火无情棍,一边在地上敲击出声,一边大声喊着“威~武~”,给自家老爷以壮声威。
衙役的话音刚落,廖大人便对着堂下的四个人吼道,“大胆,是何人击鼓啊?”
赵翊上前一步,说道,“回禀大人,草民击鼓。”
听见有人答话,廖大人将自己的眼睛略略睁开了些,身体勉强往前倾了一下,仔细瞧了瞧堂下站着的四个人,奇怪道,“大胆刁民,怎么不下跪啊?莫非有功名在身?”
在古代,有功名的书生是可以不跪的,但是这四人之中有一个女子,两个道士打扮,唯一像是书生的赵翊,却是个刺头,廖大人心中十分不开心,他盯着赵翊多看了两眼。
突然,眼前这个少年的样貌和他脑海之中的一个身影产生了重合,廖英才感到浑身一怔,双眼咻地一下睁地老大,他立即双手撑着桌案,半个身子都欠了起来,只为看得更清楚一些。
堂下赵翊冷哼一声,回道,“没有。”
一旁跟着进来的守鼓衙役得了势,立即蛮横起来,他赶在其他衙役动手之前,率先插着腰,举着棍走了过来,大声呵斥道,“大胆,你个刁民,见了府尹大人胆敢不跪,你给我跪下!”说着,他双手举起棍子,就要往赵翊的膝盖处招呼。
这一招他们屡试不爽,只要有堂上蛮横不下跪的,只要用这根水火无情棍猛力敲打犯人的膝盖窝处,按照人类的本能,被打的人便会立即跪倒在地,然后他们再将水火无情棍压在跪下犯人的肩头,这样一来,犯人就是再穷凶极恶、有再大的力气,轻易也挣脱不开。
不过赵翊反应极快,他感到身后劲风一起,多年应战的本能便令他瞬间往旁边让去,顺利躲过了这一暗算。赵翊心中清楚,背后一定有人使阴招,但当他回头查看时,看见的并不是那个暗算者的嘴脸,而是一幕令他惊讶不已的事情:一直站在张伯璟身旁、与自己隔了一个人的距离的青巳,不知何时,竟然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他一脚踩在守鼓衙役手中的水火无情棍上,双手已经顺势抓住了衙役的衣领。青巳的语气永远是冷冰冰的,这一刻更是冷得吓人,“从背后动手,真是个卑鄙小人!”
守鼓衙役被青巳这一拽,根本是束手无策,他手中握住的棍子失去双手的控制,又被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一脚抵住,直接戳在自己的胸口,令他呼吸困难,动弹不得,一双手绝望地乱抓乱划,却是无动于衷。
青巳的脾气十分古怪,从前是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可一旦管起来,却又十分较真,他一直拽着守鼓衙役不撒手,直到一旁的张伯璟朝青巳摆了摆手,他这才作罢,放开手再次走回张伯璟身旁。
刚刚的这一幕不仅惊呆了当事人,就连两旁边守着的衙役也都吓傻了,他们一个个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棍子,纹丝不敢动,每个人的心里都慌到不行,脸上还得装得无动于衷。几个人偷偷互相瞄了瞄,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天哪,这都是些什么人……大人呐,他们可是不好惹,您可千万不要下令让我们对他们怎么样呀,一会您要是真的下了令,我们是动手好,还是不动手的好……
不过此刻的廖大人却并没有察觉出青巳的奇怪之处,反而一双好不容易睁大的小眼睛全都盯着赵翊,片刻都不敢松懈。他似乎在确认些什么,脸上的肉也在不住地抖动着。
吃了闷亏的守鼓衙役才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他只是想在府尹大人面前露个脸,给府尹大人拔疮,好给大人献个殷勤,顺便报了刚刚在门外他们出言不逊的仇,可没想到自己一击不成,反而吃了亏。于是他骂骂咧咧地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棍子,朝着势单力薄的苏瑾挥了过去。
“住手!”廖大人终于开口了,他麻溜地从椅子上爬了起来,原本的慵懒与迟缓全都消失不见。他一个健步就冲到了赵翊的面前,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翊见过眼前的廖英才,也瞧得出此时的他也认出了自己。五年前赵翊刚刚开始在朝堂之中崭露头角的时候,便遵循老师史浩的建议,特意宴请了当年殿试三甲的考生,希望拉拢他们。当时的考生中,除了早就拜了朝中大员成为其门生的部分考生外,大部分的考生都去了宴席。然而,在这一批中榜的考生中,有一个二甲第七名的考生,便是眼前的黔州府尹廖英才,他因仰慕二皇子宁王赵渊的地位权势,故意在许多公开场合当众表态,扬言自己只会接受宁王府的邀约,绝对不会接受其他府邸的任何邀约。他想借此向宁王赵渊表明自己效忠的决心。
然而在宁王看来,廖英才这个人有勇无谋,有才无德,匹夫之勇,难当大任,他的这一番言论不仅愚钝而且还会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所以宁王为了避免麻烦,干脆让吏部给中榜考生分配官职的官员给口无遮拦的廖英才发了个最远的黔州府尹。
那个年代,即便是中了状元,三年五载没有官缺也是常事,更何况府尹一职官职很高,原本对于廖英才来说是件绝好的事情,但是黔州地处偏僻,山高路远,去那里做官,便如同发配了一般,不仅轻易不得离开,而且时间紧迫,也没办法接上家属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