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苏瑾跳下了吊椅,有些戒备地看着自己,这一回赵凌并没有走过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簪,上前两步,放在身边的桌上,然后又退回了原处,继续瞧着苏瑾,似乎是在等她的反应。
苏瑾好奇地瞧了一眼桌上的金簪,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得并不是很仔细。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金簪吧,金簪制作古朴却十分精致,看得出来当初打造这只簪子的人十分用心。簪头上的造型该是一朵扶桑花吧,被工艺精湛的老金匠细细雕磨出花瓣的纹路。这支簪虽然成色略有些旧了,但是簪身却十分的干净,特别是簪头的地方,更是十分光洁发亮,比簪身亮出了好几个度,一看就不是常被佩戴的缘故,而是主人家时不时拿出来把玩摩挲的结果。
“这支簪,你还记得吗?”赵凌瞧着苏瑾的神情,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迷。见苏瑾一语不发地盯着桌上的簪子看,明显是不记得了,他心中一沉,缓缓又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将丝帕打开,里面露出一小节竹片,“还有这个。”
苏瑾循声望过去,目光便有些移不开了,她瞧着那片竹片上似乎还有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什么附着物,年深日久地侵蚀进了竹片的肌理。她忍不住仔细辨认起来,试图窥探出这节竹片的来由,但是因是时间久远了,如今根本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你果然都忘记了。”赵凌凝神瞧着苏瑾茫然的目光,心里蓦地一沉,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钰舒,在我们小的时候,我们曾一同在宫中放纸鸢,后来纸鸢落在了亭子上取不下来,我便冒险爬了上去取,取纸鸢的时候一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正好摔在你的身上,那个时候,你的左肩正巧被纸鸢上的竹片划出一个口子来。”他边说边用手指紧紧捏住手中的那节竹片,声音越来越低,“那个时候,我便说了,我长大以后,必定娶你。”
伤疤?苏瑾不自觉肩头一紧。还记得自己刚来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有一次与赵翊同榻而眠,他便在自己的身上寻找那一道伤疤,后来他还特意提过自己左肩伤疤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这具身体的确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原来这一道疤是这么来的,所以那节竹片上暗红色的,是干涸掉的血迹。
苏瑾心里莫名慌张了起来,一种心虚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她捏紧了拳头,本能得反驳道,“可是,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还不能……”
“还有这支簪子,”赵凌打断了她,似乎并不打算听她说些什么,“那个时候我说我要娶你,你便从头上取下了这支簪,还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这支簪子,我带在身边十年,十年间,无论多难,我都能挺得过去,因为我……因为我知道,这世间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我。”赵凌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呃……”苏瑾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半天才继续硬着头皮解释道,“那个时候还太小,太小,很多事情……”
“算了,你的心意我已经了解了。”赵凌继续打断她,他的声音不大,语气有些颓废,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苏瑾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这些东西还你,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他,选择遗忘我,那从今往后,那日许下婚约,便一笔勾销了。钰舒,你要记住,是你负了我,而非我负了你。”
“我……”苏瑾一时语塞,她瞧着面前的少年满眼的落寞与哀伤,竟然有一种自己十分对不起他的错觉,恨不得立马上前道歉,哭着求他原谅。苏瑾在心里瘪瘪嘴,十分鄙夷自己的这个想法。
赵凌叹了口气,蓦地又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音量却大了许多,瞧着她的目光少了几分纠葛,反而多了几分释怀,“七嫂,本王这几日多有唐突,还望七嫂海涵。这支金簪原本便是七嫂之物,如今物归原主,还有这竹片……”他故意将话说得生分而刻意,尽量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然后边说边将手中用丝帕小心包裹住的染血的竹片朝着苏瑾递了过去,苏瑾有些懵,并没有伸手去接。
赵凌瞧了她一眼,苦涩一笑,将竹片收了回来,继续用丝帕小心包裹好,收入袖中,“罢了,这种不洁之物给你做什么。”
衡王走了,走得有些落寞。苏瑾坐回了吊椅,竟也莫名生出了许多落寞的情绪。她缓缓转向了窗口,对着窗外的那一株不再开花的海棠发呆,心里竟然也有了一些意难平的感觉: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瞧着他落寞的背影,自己会觉得有一些不忍和心虚呢?
在外屋收拾的青竹看见衡王离开了,进屋想瞧一瞧苏瑾,正好瞧见了她这一副与衡王相似的落寞模样,心里起了一种异样的鄙夷:明明有了宸王殿下了,却还和衡王有所牵扯,宸王殿下真是可怜。真要是说起来,其实自己也不差的,宸王殿下为何就瞧不见自己?是不是自己没有好好打扮,所以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呢?
青竹虽然这样想着,可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异样神色,她继续出神地瞧着屋中的苏瑾的背影,心里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突然身边窜了个什么东西过去,白白的毛茸茸的。
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不知从何处钻了进来,它快速地从青竹身边窜过,径直跑到桌旁,叼起桌子上的金簪就往外跑。
青竹被白狐进屋时的动静吓了一跳,失声尖叫,苏瑾闻言回头查看,于是,白狐偷簪的动作两人都瞧见了,还招来了屋外的几个打扫的人。
青竹原本吓得花容失色,提着裙子正准备拔腿往外逃命,瞧清楚冲撞自己的,竟然是只白狐狸,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抡起手边的一个圆凳子就想朝着白狐狸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