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话音刚落,又听见一个道:“我家里倒无甚人口,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娘相依为命,那天我去给她抓药,不曾想老天不长眼,偏叫我撞上了一家贵人的轿子。那轿子把我撞倒了,我人还没起来,那轿夫倒把我骂了一通,说我冲撞了他们家老夫人。我不过分辩了两句,他们就叫衙役把我抓了,也没过审,也没升堂,在衙门里打了几板子,就把我扔到这来了……我真是冤枉啊!可怜我那瞎了眼的老娘,还在等我回去,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这小哥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随着这两人说完,更多的人开始哭诉起自己的冤情来,牢房里瞬间嗡嗡响起来,哭诉声与叱骂声交织一片。
宗星樊感觉不可思议,怒道:“怎么这么多人有冤情?大魏不是有法律吗?难道没人管?”
傅兴鸣垂眸道:“驸马,你不在官场,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审判虽是三法司的事,可死囚复核则是由刑部来定的。如果这些死囚得罪了京中哪个权贵,只要那人向刑部打个招呼,即使没罪也能坐实了。普通老百姓,又如何能与有权有势的人相抗衡呢?”
宗星樊愤怒地锤了墙壁一下。
“所以这就是皇权至上带来的弊端!阶级统治什么时候都凌驾于百姓的性命之上。上次我跟南宫纯遇袭,也是拜某些人所赐,但最后背锅的却是那些无辜的人。真是太无耻了!”
傅兴鸣抬了抬眼皮,劝他道:“古往今来皆是此理,驸马也不要太惊讶。眼下我们的遭遇其实跟他们是一样的,命运都捏在别人手里。”
宗星樊道:“我才不信什么古往今来的道理!这就是不公平!等我出去,一定会禀明太后和陛下,让他们为这些人伸冤!”
傅兴鸣道:“驸马是好心,可未免鲁莽。太后和陛下,怎么会理会这些事情?就算他们肯听你诉说,可最后来做这些事的,还是刑部的官员,怎么保证他们不会再次草菅人命?”
宗星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所以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上面的人装聋作哑,下面的人受尽苦难?傅大人!傅御史!您可是这天下最大的父母官,难道对此也充耳不闻吗?”
傅兴鸣有一瞬间心中震惊无比,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受到如此质问。
其实想一想,他以前何尝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呢?可是在官场打熬了几十年,随着官位越来越高,随着关.注的事情越来越广,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具体的民情,他早就不挂心了。
然而如今亲耳听见这些民声,还是让他心生不忍。这可以算是他这次注定的牢狱之灾里,唯一的意外。
“驸马,你质疑得对,我们作为身处高位的人,如果再装聋作哑,视百姓和民情于不顾,那当初做官又是为了什么呢?老夫深感汗颜呐!驸马虽贵为皇亲,却心系百姓,心存公义,老夫佩服!我大魏有你这样的年轻一辈,实在是大魏百姓之幸!请受老夫一拜!”
傅兴鸣说着要向宗星樊鞠躬行礼,吓得宗星樊赶忙扶住。
这老头可太喜欢给人鞠躬了。
“您快别自责了,我其实也不是想说您,毕竟您也身不由己。更何况现在您的官身也没了,咱们被关在这里,想救他们也救不了啊!”
傅兴鸣道:“驸马仁善,将来会有好报的。你放心,秋儿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宽一宽外面的人的心,让他们不要放弃希望,有朝一日,终会出去的!”
宗星樊想了想也对,于是高声向外面喊道:“大家别灰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现在大家有什么心愿,可以说出来,没准我能帮你们呢!”
外面的声音道:“多谢小兄弟高义!我们如今也不指望什么了,只希望在临死前,你能受累再给我们唱上几首曲子,让我们走得痛快吧!”
宗星樊道:“大家快别这么说!我唱歌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想听,那我就唱!”
宗星樊瞬间觉得浑身有了力量,头一次感觉自己唱歌是有意义的,能够给人带来生的力量。
“改天出去我一定给你们办个专场演唱会!让你们听过瘾!怎么样?”
牢门外响起夸张的欢呼声,夹杂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原本寂静的牢房好似油锅里泼了一盆冰水,那气势吓得外面的看守直跌脚,还以为要闹越狱了。
“干什么呐?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安静——”
四个狱卒冲过来想平息这股躁动,可根本没人听他们的,反而越闹越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