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桃子走了,周遭的环境清静下来,慕夫人这才看了方夫人一眼,开口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的闺名,应该是令宜吧?”
方夫人点了点头。
慕夫人有些感慨:“真是个好名字。”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方夫人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么多年,她似乎越来越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自从嫁进方家,大家就都称呼她为“方夫人”。
仿佛那便是她的符号--方家的女主人。
从那一天起,她的脾气、秉性、喜好全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一切被悉数埋藏在了那个单薄的符号下面。就连她的父亲和兄长,也总是提点她--万事都得以夫家为重。
“令宜,我斗胆喊你一声妹妹。今天那些男人们不在,咱们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给孩子当娘的,来说说体己话。对于那两个孩子的婚事,你若是有什么顾虑就尽管提。”慕夫人拉过方夫人的手,“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家那个臭小子,对小桃子情有独钟。像我们这种家庭,总是真情意难寻。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尽量遂了他的心愿。”
“唉……”方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小桃子生性顽劣,我担心像慕家这般的高门大户,她嫁过去会受了拘束。起先,对于慕鸿夜里戴着面具示人一事,我也觉得有些荒唐。可细细想来,应是那孩子心里觉得苦闷吧。但慕鸿作为未来的家主都尚不能随心所欲,那小桃子又怎能无忧无虑呢?”
方夫人这话,倒有些把慕夫人给问住了。
还不等慕夫人回答,方夫人有道:“其实小桃子对慕鸿,当然也是有感情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感情是一回事,成亲过日子又是另一回事。我怕她到时候受不了那样的生活,生生将这份感情慢慢消磨殆尽了。这夫妻俩,若是没有了爱,便是同床,也只能异梦啊……”
方夫人这话,像是在说小桃子,却也是在说她自己。
想当年,她也是个天真率性的小姑娘,就是因为嫁错了人,这一辈子都葬送了。所以,她现在又怎么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走上那条老路呢?
“妹妹,我知道心里苦,可这些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是他们的命啊!”慕夫人的眼眶有些湿润,说话间已经带了哽咽,“我明白你的心意,鸿儿从识字起,便最喜欢刘伶的《酒德颂》,我何尝不希望他能早些过上“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的生活。人人皆羡慕天泰亨的生意遍布天下,可谁又知道,这些荣华富贵背后又付出了多少辛勤?若只是为了钱财,我们慕家不说富可敌国,却也算得上是家产颇丰,早就不需要再去生意场上打拼了。可我们各个分号下面,还有掌柜、还有伙计,若是慕家抽身而退,那他们又该如何养活一家老小?而你们方家也是一样,小桃子当然可以嫁与一个普通人,不再操心铺子和窑场的事,安安心心相夫教子。可方家的百年基业,难不成就到这一代断了么?那么优秀的制瓷工艺,难不成就要从此被遗忘了么?”
“我……”方夫人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是啊,她的想法,到底是太不切实际了。
小桃子作为方家的女儿,早就注定了这辈子在很多事情上都身不由己了。
“妹妹,我不想逼你,也不想逼小桃子。”慕夫人见方夫人的情绪有些崩溃,赶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此事你且回去再考虑一下,我既然是在这种场合与你商量,便不愿让两个小辈之间的婚事,被生意牵绊太多,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们两情相悦,才希望促成这件好事……”
闻言,方夫人点点头,应道:“嗯,回去以后,我会跟小桃子讲清利弊的。若是她愿意,我这个当娘的,便全力支持她追求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