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蚂蚁的预警实现了,天色越来越阴,完全没给街上行人反应的时间,豆大的雨珠就砸在头顶,越下越急。
行人纷纷在雨中狂奔,有的拿包顶着,有的拿手臂虚遮,可惜无济于事。
裴炀蹲在落地窗前,对着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发呆。
刚创业的时候,他和傅书濯没少经历这种情况。
那时候事业还没起色,也没司机,所有业务与合同都由他们亲力亲为去谈。
好巧不巧,他们每次出门谈事都能遇上大雨,然后直接淋成落汤鸡,狼狈地躲在公交站下。好不容易等来出租,又以他们浑身湿透会弄脏车内环境拒载。
最初真的吃了不少苦。
但也因为事业,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等裴炀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给予先生的关心太少,对方也一样。
他们会很久都说不上一句私人的话,一周都没一个吻、一个拥抱。
床上那事更不用说,每天累得跟狗一样,有时就在公司将就着睡一夜,根本提不起跟对方亲密的兴致。
气氛越发冷淡,裴炀那天问傅书濯,“十七年了你还没腻?”,其实也是他想问先生的问题。
可惜好像没机会问出口了,就像他也没机会找父亲和解了一样,他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顶替了另一副躯壳。
大概是蹲久了,裴炀有点晕。
他脑子里一团混乱,乱糟糟的记忆碎片缠在一起,让他根本理不清时间线,不知道该画面对应的相对时间。
……
傅书濯也注意到外面下雨了,裴知良神色复杂:“我知道炀炀大学吃了很多苦,可最让我生气的也是这点。”
傅书濯一顿。
“他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年的男人铁了心的要去外面遭罪,都不愿意回到待了二十年的家,明明我们能给他最好的生活。”
裴知良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隐隐带着失望。这么些年了,他对傅书濯的愤怒早已消散,不然也不会心平气和地在这谈事。
可当年儿子坚定走向傅书濯的选择,在他跟妻子心里始终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傅书濯在这件事上他无法评价,毕竟他是“受益方”,他只能沉默片刻后说:“他很在乎您跟妈。”
“我知道。”裴知扯了扯面部表情,眼里泛起了些许泪花,“逢年过节那些钱我知道是他打来的,他让他哥帮忙带回来的礼物,我跟他妈都知道。”
“那——”
“可我们要的是这样吗?”裴知良绷紧眼周肌肉摇头,“他但凡服个软往家里来道个歉,这事也就结束了。”
傅书濯一怔。
“可他不敢,他怕他一回来,我就要他跟你分开。”裴知良太了解自己的儿子,边说边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头,双手在膝盖上都握成了拳。
所以裴知良那时候咬着牙狠了心,看谁拗得过谁,僵着僵着,就过去了好些时间……直到裴炀妈妈查出了老年痴呆。
傅书濯顿了顿,只能低声说“抱歉”。
“都过去了。”裴知良脖子的青筋慢慢松下,他深吸一口气,“离婚这件事我不多劝,但请你慎重考虑。”
傅书濯:“我们不会离婚。”
裴知良握紧的拳头慢慢松下,身形佝偻,就是一个垂暮的老父亲:“我相信你现在对炀炀是真心的。”
“可你还年轻,炀炀却病了,未来你会遇到跟你志同道合的其他人,甚至你还会想要孩子——那时候你再回家看着糊里糊涂的炀炀,你能保证自己对他还有今天的几分情谊?”
裴知良不相信人性:“我不多劝,但希望你将来厌烦的时候,直接离婚,把炀炀还给我,别伤害他。”
傅书濯一怔,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老人有多不相信自己:“时间会证明给您看。”
裴知良不可置否地站起身:“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去看看炀炀。”
傅书濯也跟着起身,顺势提醒:“我还没告诉他在生病的事,他只以为自己是失忆。”
裴知良嗯了声:“不说也好,还能过得轻松一点。”
两人从裴炀办公室里出来,围在水吧台窃窃私语的八卦小团体早就一哄而散。
关门的时候傅书濯微微一顿:“还有件事……裴炀昨天梦见了妈,他说想回家看看。”
裴知良皱了下眉。
傅书濯继续道:“他以为妈还在世。”
裴知良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随后才深吸一口气走向傅书濯办公室,裴炀无聊地蹲在落地窗前,听到开门声迅速起身,有些拘谨地喊了声“爸”。
傅书濯迟疑片刻还是没跟进去,给这对父子留下独处空间。
裴炀挺尴尬的,还很紧张,他现在“失忆”,根本不敢多说,就怕露馅。
裴知良又是严厉话少的性格,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快十分钟。
裴知良咬牙:“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裴炀眨了眨眼,竖了个大拇指:“您不愧是我爸,同出一辙的帅。”
裴知良心累:“你还是闭嘴吧。”
“噢。”裴炀老实地封上嘴巴。
他东张西望地转着视线,就想看看傅书濯在哪,想投个求助的眼神过去。说好陪他一起“叙旧”呢?
裴知良哪里看出裴炀的心不在焉,他本来都准备起身走了,看裴炀这样,恨铁不成钢的心又溢了上来。
他重新坐稳,故意拖了好久时间。
好多年没这么心平气和地一起聊过天,裴知良只能生疏而僵硬地表达关心:“傅书濯对你怎么样?”
裴炀:“挺好的。”
裴知良:“最近身体好不好?”
裴炀犹豫:“挺好的?”
裴知良深吸一口气,又说:“虽然要夏天了,但晚上温度还是不高,要穿外套,别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