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离拒绝了沈皓泽陪同的请求,孤身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等到马车开始匀速地行驶着,他掀起一角车帘,朝着外面看了一会儿。
这又才小心翼翼的,从衣袖里抽出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药方。
纸张的折痕处,像是被人反复认真地来回按压过。
李离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用手指轻轻的滑过那些折痕,感受着上面可能还残留的温度,在脑子里想象着。
那个小小的人儿,在一张和她差不多高的案牍前,俯首认真写字,认真读书,又认真折纸的样子。
她到底会是哪般模样?
纸张在手里拿了许久,李离才小心翼翼地掀开。
还未来得及仔细详看内容,他的注意力就被那一手漂亮的隶书书法所吸引。
笔锋藏匿于字体结构当中,收燕尾,字形优美,扁而宽……
他的心中除了欣赏,还有震惊。
还记得上次在沈府见小九儿的字,只能算得上工整,而这次她的字再现在自己眼前,早已脱离了先前的稚嫩,形神兼备……
她是怎样做到的?
就算孟家启蒙再怎么早,小九儿从四岁开始认字练字,到如今也不过三年的时光。
这即便是很有天赋的书法大家,只怕也是不敢说自己从学会写字,到练就形神俱在只用得上两三年的时间。
李离带着满腹的疑问,再把注意力落在那纸上的具体内容上。
十几味药的名称他都熟悉,可是合在一起他又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了。
都说久病成医,可李离却从来不去探究自己喝下去的药,到底都是些什么方子。
在纸张下方备注着的两行详尽药剂用法,看着就有些离奇。
结尾“愿君安”。
拿在他手里的宣纸,似被烈火般炽热,灼烧着李离的手。
外冷内热!这是她给出的病症……
李离的心中大乱,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只是寒症。
而每到夜深时刻,他那白日里和冰霜一般冷冽的内里,又被火焰灼伤着,可是趋于表象的,又是刺骨的寒凉。
这些李离从未向人讲述过,一个寒症已让别人把他死死地捏在手里,想让他生,他便生,想让他死,他也只能如他们所愿去死。
而他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其实远比他们看到的,病情更为严重。
孟扶桑难道真的是神明派来拯救他的吗?
李离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又陷入震惊和不安之中,来回交替着。
回望这短短的,不到十五年的人生,几乎不曾拥有过快乐的时光。
他的哭,他的闹,他的笑。
仿佛早已陷入预设的循环,可自打第一眼见到她,他是真的觉得快乐。
如今这一份单纯的快乐,也要消散了。
她不让他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那他绝不会去让她为难,最重要的是,关于她,他觉得自己可以不追究她做任何事的缘由。
可是小九儿,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你就真的能有什么好法子吗?
李离再一次看着药方,失了神。
他应该抱有希望吗?
可是如果再一次和以往那般让希望落空,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为什么要在他好不容易坚定决心放弃的时候,又突然给了他希望?
不管如何李离内心如何挣扎,想起那双真挚的眼睛,回想起她真诚地恳求他无论如何都要努力的活着。
下了马车,李离迈向书房的脚步,比平日里快上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