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离和孟玄英等人,要离开蜀州的前夜。
在这个雨水不多的冬天,梅山县却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雨水狠狠地砸在那张薄薄的窗棂纸上。
窗户被扶桑掀开一条细缝,她站立在窗边。
大雨,一夜未停。
扶桑从未在冬日见过这样放肆的暴雨,雨不似平时那般如万根银针直插入地,而是被从北面吹来的狂风卷成巨浪。
巨浪掀翻了盖在花盆上的油布,卷走了花盆里的泥土,最后连花盆也随风摇晃,撞在立柱上,当场毙命。
丑时一刻,县衙后院的两间屋子点亮了烛火。
丑时三刻,县衙后院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寅时一刻,除了扶桑,孟家四房其他的人都在后门和孟玄英一一道别。
寅时两刻,一声马啼。
寅时三刻,扶桑在所有人都回房后,坐在了梁生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上。
……
锦官城北门外十里,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扶桑独自站在山坡上,望着城门。
辰时三刻刚过。
全副武装的侍卫紧拉缰绳,旗阵整齐排列,引驾仪仗紧随其后。
鼓、笛、萧、笳……
奏乐的声音竟已盖过雨声。
而后就是一架华鼎宝盖马车,后面跟着几辆豪华马车。
再然后就是婢子小厮,亲兵护卫,备用马匹……
浩浩汤汤数百人,从锦官城而出。
雨水早已浸湿了扶桑脚上穿着的云头履,她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有多冷。
皇上李睿竟以亲王的规格,安排李离的回京。
若不知内情,光论血统身份,李离在京都城里,哪怕是在锦官城里,受如此待遇也就无可厚非。
可从蜀州到京都这一路,所经之地,大多穷困。
李离的这般风光,被沿途的百姓看到之后,又该如何议论他?
远远地望着队伍,扶桑的双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
一计不成,再出一计。
既然不能在这途中让李离发生意外,那皇上也定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此刻皇座上的人,该很是满意这番安排。
李离怕是人还没有回到京都,恃宠而骄,目无礼法的名声,就地在京都传开了。
扶桑担心吗?
并不是太担心!
有人唱初一,那有人就可以唱十五。
想来不用她特意写信去交代,李离定能知道何时该在京都胡闹一番,然后再到御前去恶人先告状。
既然别人已经替他搭好了戏台子,他哪有耐着不上台的道理。
扶桑恶心吗?
恶心至极!
天下再无,比那皇位上坐着的李睿身份更贵重的人。
已在皇位之上,李睿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对自己一母胞弟的李离,尽是使出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
庙堂在世人眼里看着威严无比,实际上也是荒唐至极。
和梅山县那些为了争一根葱而大打出手的农妇,并无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有利益,就有冲突。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都会为了利益而争得你死我活。
区别就在于,所争利益的大小,和所用手段的高低。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随着那辆载着李离的马车,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扶桑的视线,就一直随着马车而偏移。
雨顺着斗笠而下,眼前的一切都被挂上了水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