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寝室时,她总会像以往那样放飞自我地躺在床上,有时会枕到一个绵软的东西,而那个软软的东西会抗拒性地挣扎。
只有在那种时候,她才会想起那只布偶的存在。
那只吸血鬼小布偶生活很单一,白日里他会始终躲在属于他的背包里。有时洛依贝在深夜翻身醒来,住着小布偶的背包表面会瘪下去。偶尔她也会有些好奇血族的夜生活。
他与她的生活时间点刚好错开,昼夜交叉,两个人住在同一张床上却又互不干涉。
服用小布偶送她的药剂一周后,洛依贝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异常,贫血彻底远离了她。
他的确没有干扰到她的正常生活,也没再做什么让她讨厌的事。那些倒霉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再降临在她身边。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男人这样住在同一张床上,怪怪的感觉。
……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周六的夜晚,洛依贝和奈生睡前被任清栩强制性地品尝过了她新买来的黑咖啡。
可夜里两位室友睡得异常香甜,只有她辗转反侧,神经兴奋到没办法安睡。
她怀疑只有自己喝的是咖啡,她们两个喝的应该是安眠药才对。
想到今天是周六,明天还有时间可以补觉,洛依贝不再强迫自己入睡,准备戴上耳机起身追剧。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枕边的背包晃动了一下,那只叫做纳尔的吸血鬼小布偶缓慢露出了脑袋,四目相接的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愣。
纳尔也没想到以往都会处于安睡状态的女孩今晚依然醒着,两个人一直没什么交集,他也不想打破彼此的生活常态,于是照常越过她身边跳下了寝室的地面。
暗夜降临之际,就是血族们最活跃的时刻。
尽管洛祁铭已经告诉过他很多人类世界的不同,他还是喜欢外出一点点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虽然在人类世界有着某些法则与特殊机构监视异族人,但只要不去伤害人类,他的能力与魔法依旧可以使用。但今晚由于这个女孩醒着,他不得不用最普通的方式出行。
打开寝室的门对他敏捷的布偶躯体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服下那枚雪形吊坠后,走廊上立着的已经是一位身形挺拔的成年男子。
他眼眸暗红,纯黑长发四散肩头,有着一丝凌乱柔和的美感。容貌清冷俊逸,眸色平淡。身着及膝的黑风衣,内里是深红色衬衣,上开两粒纽扣,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皮肤。
纳尔很快察觉到了今夜的异常,那个女孩紧跟在他的身后,隔着有一段距离,但她血液里的幽香清晰可闻。
洛依贝对那个血族男人的认知,就像是一部恐怖片,有一点畏惧,更多的是好奇。
难得清醒的一个夜晚,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畏惧。他好像也没说过不允许她跟着。
洛依贝轻手轻脚地跟上男人,力求每一个动作都谨慎。她很想了解下血族的夜生活。走在前方的男人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男人走的是寝室楼边缘高高立起的铁质围栏,只见他踩上围栏下缘的着力点,借力轻松一跃,便干脆利落地翻到了围栏外。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熟练。
翻围栏能做到这种程度,洛依贝不得不惊叹于男人完美的身体素质与弹跳力,看这副情形,平时应该没少做这种事。
洛依贝望着眼前的围栏有些犯难,她显然不可能像那个男人一样熟练地翻过围栏。而且她身上穿的羽绒服也着实是累赘。
好不容易跟出来,难道止步于此?不甘心。想到这她下定决心开始小心翼翼地攀爬围栏,时不时会望向男人身影确认他还未脱离自己的视线。
等她攀爬至顶端,男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在向教学楼的方向前行。
为什么是教学楼?
洛依贝有些焦急,一旦他进入教学楼再想跟上他会很难,她不可能大晚上挨个教室寻找男人的踪迹。
攀爬下来的速度稍有加快,不经意间脚下踩空,羽绒服下摆又被锋利的围栏尖端勾住。
嘶拉!
只听到衣服被撕扯开的声音,她整个人就向着围栏下方的草坪仰面跌落,过程中羽绒服划破后飘飞出的一大团绒毛如漫天飞雪般洒落而下。
有草地和羽绒服双重防护,应该不会摔的太痛吧……
只是跟踪一个男人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她该庆幸没有被任清栩看到,否则一定会遭到嘲笑。
洛依贝没有摔落在草地上,她能觉出有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接住了她的身体,接她的人距离很近,气息却很冷。
她拂去脸上覆盖的一层绒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是……那个血族男人。
纳尔神色平静地望着怀里的女孩,暗红的眸子毫无波澜,仿佛早已看穿她的小动作。他的长发与衣领边缘还沾着几簇羽绒服里填充的绒毛,看着很滑稽。
这样被人抱着似乎还是第一次。
洛依贝一下子窘迫地不知该说什么,跟踪反被发现,关键时刻还得到了这个男人的救助。
一片沉凝的气氛里,她尴尬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非常勉强的笑意。
“纳尔先生……晚上好。”
她想起男人最初见她时的那句问候,随及说出了这句十分应景的开场白。
男人轻轻放下女孩。
“晚上好。”他礼貌地回应着,目光却没有从女孩身上挪开,“你擅自跟踪我,不怕我咬你?”
洛依贝心底有些怕,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提醒:“我爸爸说你是他的朋友。”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朋友之妻不可欺,朋友之女当然也不可以咬。
“我们不算真正的朋友,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是仇敌。我向你父亲承诺的是不再吸取你的血液。但咬你和吸取你的血液是两种结果。”
“什……什么?”洛依贝没听懂。
父亲为什么会把他的仇敌说成是朋友呢?这个男人的身份很奇怪。
纳尔略微挨近女孩,眼眸里涌现出莫测的笑意:“我可以在不吸取你血液的前提下咬你。”
“你……”洛依贝脸色微变,“我们有过约定的,你不能反悔。”
“没有人告诉你血族是天生的欺诈者吗,我可以用无数种手段诱骗食物,达到目的。”男人用他冰凉的手悄无声息地抚摸过女孩柔软的发丝,嗓音则透着充满诱惑的磁性,仿佛是在诓骗她前往另一个世界。
欺诈者……?
洛依贝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小兔子,谨慎地避开了男人的触碰。
“你可以跟着我,但不要妨碍我。”纳尔没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他不希望因为这个女孩打断他今夜的行程。
神神秘秘的。
听到男人的吩咐,洛依贝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进入了霖大的教学楼。
深夜的教学楼内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洒落窗边的微弱月光提供着些许光亮。男人走得很快,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却又对这个东西的方向很不明确。
洛依贝斟酌一会压低嗓音道:“你在找什么,我比较熟悉这里,说不定可以帮你。”
“我在找人,你帮不到我。”
他要找寻的是一个熟悉的气息,而那个气息源自于与他缔结守护誓言的莫奈尔公主。
三更半夜,月黑风高,找人?
确定是人吗?
这么想着洛依贝感觉周遭环境都变得阴冷许多。此时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对眼前的男人的有了些粗略的认知。
吸血鬼,也就是所谓的血族。擅长夜间活动的生物,而这种生物的共同点这个男人都具备。他的眼睛应该很特别,能看清夜里的一切障碍物。从目前的行动上来看,他的速度与躯体敏捷程度也很高。
因为平时常练习长跑参加校运会,她对距离长度一直很敏感。之前攀爬围栏时,她能确定的是男人与自己的距离绝对在两百米开外,只是漏看了几眼的时间,跌落时他竟然能够回返接住自己的身体。
如果这就是血族真正的速度,也太恐怖了些。
这男人,比想象中危险的多。那天他同她说过,即使她拼命也打不过他,这大概率是真的。
同时,这也让洛依贝的戒心微减,她的确该相信父亲的话。
这样一个人,如果想对她不利,每一秒都是最佳机会。换一种说法就是,就算她意识到可能的危险也逃不出男人的掌控。
因为她……太弱小了。
洛依贝最终跟随着男人到达了教学楼顶端的天台上。
夜色暗沉如水,月光被层层云雾遮蔽,昏暗的微光里,他只身站在寒风里,身形挺拔修长,望过去竟有几分孤寂之感。
男人缓缓靠近天台围栏下方的石壁,依次仔细抚摸着每一处,他似乎很确定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片石壁上。
洛依贝疑惑地望着他。
不是找人吗?怎么反倒摸起石壁来了?
男人的动作微有停顿,他前方的那片石壁陡然间极为虚幻,墙壁表面竟然开始扩散出一圈圈深红色的涟漪,而在涟漪的正中央处赫然是一个繁复的雪形印记。那印记如同血液描画而成,十分醒目。
那印记与男人颈边佩戴的雪形吊坠纹路相同。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印记,洛依贝突然觉得自己的意识一阵恍惚,开始渐渐离开了她的身体。
鲜红如血的印记变作了有生命的东西,它的笔画依次脱离石壁,漂浮在空气中重新构成了那个繁复的印记。
洛依贝仿佛置身在一片没有边际的虚无世界里,从四面八方逐渐传来某些重叠而模糊的嗓音。
那声音透着暗沉沙哑,像是从一个苍老到极点的喉咙内勉强发出,它带着致命吸引力,促使听到的人不得不跟随着声音的指引靠近目标。
洛依贝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身体却跟随他的指引逐渐靠近了鲜红的雪形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