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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世故宛若柔骨锉刀。
削去了峥嵘,也磨平了傲骨。
芸芸众生,生而平凡。
杜鹃啼血,唱破喉咙,花红不过一现。
虎踞山崖,群狼围剿,羁傲终究难逃。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能够最终脱颖而出者,寥寥。
身在红尘,既然享了红尘之乐,就要受红尘之苦。
若想脱出,却不舍红尘之乐,所谓脱出,也只是个笑话。
破碎的记忆,像是开闸的洪流,汹涌而出。
李博阳只觉得全身冰寒,头痛欲裂。
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耳边只有尖锐的嗡鸣,眼睛像是被冻上了,根本睁不开。
轰的一声巨响,阴沉的天空划过一道亮光。
终年不化的雪山,直接被这道前所未有的粗大电光劈中。
哗啦、哗啦、哗啦!
冰川迸裂,夹裹着千军万马之势,轰然而下。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崩!
一颗巨大的冰晶,在如浪潮的雪潮中若隐若现,隐约能看到冰晶中似有人影。
只是这宛若灭世的大雪崩,在这极寒之域,众生不在,无人可见,便是连个活物也都没有。
轰鸣阵阵,逐而低垂,待到冰雪涌入下方的河流,雪崩悠然而停,画面为之一静。
冰雪融化,那夹杂在冰雪中的冰晶向下滑落,没入水中,顿时没了踪影。
蜿蜒的河水不断向下,冲下了山头,穿过了高原,渐渐汇聚成一条宛若万马奔腾的宽大江河。
崎岖处,江水从高处坠落,砸碎成千朵万朵,日夜无休。
越是往下,江水越是广大,最宽处甚至难见对岸,奔腾之水也随之渐渐平和。
唯有那暗流掀起的波涛,抨击在两岸巨石,彰显着那川流不息的深沉澎湃。
广阔的江河绕过了几座大山,又逐渐分离。
一道分流的江水曲曲折折,入了一处低洼,汇聚成湖,浑浊沉淀,水波清澈。
与那入湖口的江水泾渭分明,蔚为奇观。
那是一座宽广深邃的湖泊。
湖边炊烟袅袅,垂柳颗颗,似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就在近处。
伴随着几声犬吠鸡鸣,夜色渐退,微光浮现。
朦胧的雾气不知从何处涌现,像是给湖泊蒙上了一层细纱。
朝阳初升,几缕光束穿透了湖对岸的丛林,又穿过了薄雾。
光在雾气中变幻,变得细碎而又朦胧,宛若金沙,细细密密的洒在湖水之上。
只听鸟语啁啾,柳枝摇曳,水波粼粼,微风咻咻,又见薄雾弥漫,轻淡飘逸,升降往复,宛若仙境。
却又咔嚓一声异响,打破了这仙境一般的安宁。
推着木船打算捕鱼的渔民,发出惨叫,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
身体的表面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霜,脸色惨白,哆哆嗦嗦。
雾气越来越大,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
“人都疏散走了?”尼尔多右手握拳,抵住口鼻,强忍住打哈气的冲动,侧身与边上的人问道。
“报告长官,人已经疏散完毕。”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站的笔直,对着尼尔多敬了一礼,回答道。
尼尔多嘴角抽搐,“许东,我们这边不是军队,你没有必要这么严肃。”
“知道了长官。”许东依旧站得笔挺。
尼尔多摇了摇头,“算了,说了你也不听。”
他有些索然无味,耸了耸肩,向湖边走去。
瘦高的个子,稍显凌乱的头发,唏嘘的胡茬,懒散的语气,苍白的脸色,仿佛纵欲过度的浅青色眼圈,倒是有那么一丢丢颓废的美感。
可惜站在他周围的人对他的美视而不见。
上个女盆友分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想我玉面小蛟龙,竟然也会有如此哭啾啾的日子。
这与我所想的未来完全不一样啊!
钱倒是够了,可时间……总不能当个快枪手吧,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尼尔多胡思乱想,表情也随之变来变去,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许东,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自家长官的诡异变脸,默默的跟在边上。
随着二人向湖边靠近,苍白的雾气越来越浓,温度骤然下降。
尼尔多停止脚步,变来变去的脸,像是受到外界的温度影响也冷了下来。
“距离湖水十米外,白雾稍淡,温度三度左右,过了十米的界限,白雾变浓,温度直接降过零度线。”
“接近到五米,温度已经降低到零下二十度。”
“不过奇怪的是,湖水并不受雾气影响,始终没有结冰。”
在尼尔多停下的时候,许东早有准备,不紧不慢的说明信息。
“死人了吗?”尼尔多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忽而问道。
许东顿了一下,“这倒是没有,但有几人脚趾被冻死,必须截肢。”
他转头,垂目看向那白色雾气下的湖面,“根据几位受害人综合描述,凌晨时候,湖面寒雾还没这么大,降温区域也没这么明显,但一靠近湖水,温度依然降得十分明显,这给了他们充足的反应时间。”
“不幸中的万幸。”尼尔多感叹道。
随即表情一肃,“这事件发展缓慢,对周边影响虽然巨大,但危害性倒并不是难以预防。”
顿了顿,“先将暂定为B级事件。”
许东转头看向雾气弥漫的湖水,皱了皱眉头,又回头看向懒懒散散的尼尔多,“长官,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事发之后,没有死人,影响面积虽大,但较为偏僻,解决方法也并不困难,无非是将人搬走。”
“……我并不觉得这次事件能达到B级。”
尼尔多翻了一个白眼,他到底为什么要了这么一个死脑筋的助手?
“你说得没错,这事的影响力最多只有C级,稍微扫尾一下,甚至能降为D级。”
“表面上来看,似乎与B级并不相符。”
“可是……”
他看向雾气弥漫的湖边,眯了眯眼睛,“我们现在所在位置已经零度,再往前零下二十度,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随着湖水的深入……会不会接近绝对零度?”
许东沉默半响,“真要那么冷,岂非又是一个禁地?”
尼尔多耸耸肩,“帝国周边已经出现两处禁地了,这再多一个,似乎没什么好稀奇的。”
“况且如果只是实际意义上的寒冷,即便无限接近绝对零度,仍然算不上禁地。”
许东瞬间明白了他长官的意思,实际意义上的寒冷,是需要传播介质的,只需要将介质隔离开来,那么再寒冷,无法通过介质传播,那么也就算不上真正的禁地。
怕就怕这里的寒冷,不是实际意义,而是概念意义。
无需介质,万物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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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片澄蓝。
几只鸟儿从楼间飞过。
太阳已升,煦风轻抚。
阳光洒在身上轻柔温暖。
太过舒适的感觉,几乎都能让人忘记了这里是寒都提丰。
每隔数月就会爆发一次凝冰寒雾的冰冷国度。
或许正是因为那难以预料的寒雾——
尽管此时的温度并不寒冷,可路上行人的穿着依然过于圆润。
街道的拐角处,一名穿着稍显单薄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伸了一个懒腰,抹去眼角沁出的泪水,随手拨弄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
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摇摇晃晃的向着早点铺走了过去。
“哎呦,今天真难得,您老这么早就起来了啊?”早点铺的生意接近尾声,店老板正坐在店门口晒着太阳,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抬眼看到走过来的青年,不由裂口笑道。
“老板,你可别嘲我了吧,我什么时候起床的我不知道吗?”青年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他耸耸肩,有些故作姿态的回道。
“诺,帮你准备好的五个包子,另外送你一袋清乳。”起身拿了东西,店老板一边将东西递给青年一边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好,年纪轻轻的,要注意身体啊。”
青年拿过东西,听了店老板让人误会重重的话,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理会,付钱就走。
清乳还是温热,口感依然如旧,话说这店老板人算不错……就是有些碎嘴。
喝着清乳,提着塑料袋的青年,独自行走在稍显稀疏的人群中,怎么看都有些格格不入。
工作日,上午九点四十。
这个时间段,就算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也都行色匆匆,哪有他这么随意。
于是,被监控转而投射到墙壁上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破旧的老街,弥漫着烟火雾气。
两边的筒子楼拉着密集而又粗圆的电线,将湛蓝的天空分割成了一块一块。
行色匆忙的行人稀稀疏疏。
一名穿着居家服的青年,近乎慵懒的行走在阳光洒落的路上。
尽管这名青年并没有走在路中间,可整个画面的重心,毫无疑问统统落在这名青年的身上。
弹了弹手中的烟蒂,许东用手指轻轻扣了扣圆桌桌面。
沉浸于画面中的数人,不由身体抖了一下,从莫名的情绪中醒了过来。
“感觉到什么不对了吗?”许东面无表情,语气极为平淡的问道。
“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但没有任何异样本身,就是一种不对……”
“还有,直觉告诉我,我遗忘了某一瞬间。”
一名光头男子,皱着眉头,有些犹豫的说道。
坐在光头男子边上的,是一名满脸褶子的老人。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光头男子距离老人隔了三个座位的距离。
他或她,太老了,难以一眼看出性别。
苍白的头发随意的散落,没过肩膀。
一道荆棘头箍卡在老人头上,色泽金黄,尖角锐利,似是金属。
猩红的血从荆棘锐角抵触的额头渗出。
落入老人的眼窝,然后淌下,宛如血泪。
伸手抹了一下,滑落到下巴上的鲜血,老人突兀的开始猛烈咳嗽。
咳嗽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听到的人都会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揪心感。
半晌,咳嗽声音才平息下来。
从口袋中拿出手帕,老人脸色惨白,却装作若无其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可窥视。”
声音干枯,却又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磁性,依然难辨男女。
环坐在圆桌边上的剩下几人,表情同样怪异,却都没再说话。
许东瞅了老人一眼,抬头看向对面投射的画面,微微眯起眼睛。
“连婆婆都这么说……看来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十八年前——
寒雾弥漫的永冻之湖莫名出现。
初始状况并不严重,严格定义,事件等级最多也就是C级。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许东等人措手不及。
寒雾……扩散了。
毫无征兆的扩散。
居住在湖边的数个自然村落统统受到了波及。
没死人,但却比死人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