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至于连让他成长的机会…都不给吧?”
“无论怎么样,他都是龙脉,他要争,甭管你下面那几个有多觊觎你坐的位置,都争不过。”
“就更不要说,他也有你皇家血脉。”
“看着他,不让他成长,美其名曰叫关爱照顾,你是在跟我说笑吗?……我亲爱的陛下。”
对面的男子闻言,先是静了一下,而后突然暴起,伸手猛的一掀,棋盘翻飞,棋子散落。
飞溅的棋子,碰撞地面,发出密集的噼啪声,便是外面的暴雨声,都被压了下去。
然后站起,低头盯着依然面带嘲讽的徐博士,眼带怒意,嘴角微动,似要说话。
右手小拇指所戴戒指,却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嗡鸣一停,一道猩红的亮光陡然亮起。
两人齐齐变色。
注意力瞬间都盯住了戒指。
只见那亮光越来越红,红得简直要滴下血来,隐隐有着发黑的趋势。
片刻过后,红光的周围就弥漫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黑芒。
那黑芒犹如活物,不断的向外伸缩膨胀,偏偏那红光更为固执,硬是压着黑芒不得寸进。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戒指上那颗红色宝石散溢的光芒才逐渐隐没。
从头到尾,那光都未曾全黑。
“怎会……”站着的那人不由自语,似乎并不相信眼前所见。
徐博士却哈哈大笑,“你看你,顾忌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又有新的真血觉醒者出现了,真血压下狂血看这光芒,甚至不在无休之下。”
“事实证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用功。”
顿了顿,徐博士又柔声道:“你不想让他成长,但他可不会听从你的嘱咐,我的陛下。”
一声冷哼。
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恼羞成怒。
站着的那人双手背后,似是不想再见手指上的戒指。
“你想借人,我同意了。”
“但你得等到他毕业以后。”
顿了一下,又道,“让人去丂人的学校,不是我的命令,是那个神棍的主意。”
“虽然我不太信那个神棍说的话,但迄今为止那个神棍还没有错过。”
“宁信其有,勿信其无?”徐博士挥了挥手,散落一地的棋子与倒下的棋盘,像是时间倒流一般,瞬间恢复原状,他低头看着棋盘上尚未完成的棋局,头也不抬的问道。
“……他去暗面,总比待在明世好……我虽对他不喜,但我起码不会刻意去害他,可长老阁那帮老不死,可就说不准了。”
那人说完,转身就走,衣袂翻飞,身披的长袍发出呼啦一声。
徐博士抬眼,觑了一眼,嘴角的嘲讽怎么也压不下去。
若是有几分重视,至于将那戒指刻意的戴在小拇指上吗?
当真还以为所谓帝位,还如过去那般是天下共主?
要不是有人帮着压住暗面,所谓帝王,也只是个笑话。
刚愎自用、喜怒无常、自私自利……要不是手段还顾忌着帝王家的颜面并不下作,还有几分底线,自身能力尚算出众,知道点好歹,只怕早就被换了人。
格物院与长老阁联手,硬生生逼着帝王退位的事情,过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皇家这边倒不是最大的问题,他们最忌惮的无非就是【龙脉即是帝王】。
想让某人死的是他们,最不想某人死的也是他们。
反而是长老阁。
徐博士难以把握。
因为长老阁的人员太杂。
需求与皇家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还又分上院下院。
上院七名长老,每隔五年换届一次,最高可连任三次。
下院四十九名阁老,同样每隔五年一次变动,阁老名次或是提升,或是下降,或是直接出局,或是新人加入。
阁老任期,最高为十年制。
但有史以来,在位最长时间的阁老,也不过八年。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下院阁老的利益并不一致。
四十九名阁老。
平民只占到五分之一;富家子弟同样也只占到五分之一;世家则占据了五分之三!
再往上看。
长老阁上院的长老席位,被世家长期占据的就有四个,给予平民的机会,仅剩三个。
一切看上去似乎并不复杂,无非就是世家派与平民派之间的政议矛盾。
导致长老阁的政议难以统一,让外人难以把握住长老阁的脉搏。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长老阁的隐性福利,足以打破一切身份桎梏,击碎人性善恶,横生无数事端。
徐博士叹了一口气,随手拈了一颗白子,点上棋盘,将对面的屠龙局破去,然后才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到窗户边上,瞅着外面的暴雨,微微出神。
他身为格物院的院长,本对政治不感兴趣。
说句不好听的,他过去看见长老院的人,只会觉得牙疼,根本不想上去认识交流。
皇家这边稍好,毕竟皇家所剩权利不多,其象征意义更大过实际意义。
即便某个帝王心不甘、情不愿,在大多数时候,也仍然只能憋气。
徐博士偶尔还会与其说上两句话,毕竟有些事,有皇家的站队,达成目的要容易得多。
只是每次和皇家交流,徐博士都会觉得有些怪异,哪哪都觉得有些不对。
或许是因为,千年前的某人明明有那样的能力,却偏偏不彻底推翻封建王朝,这种难以解释的历史谜团横在他心中,让他不得舒畅。
所以见了皇家人,不觉崇敬,只觉怪诞。
徐博士看着窗外,双瞳映着暴雨,逐渐暗沉,一圈金属色泽的银光从他的眼底深处晃过。
在他的眼中,窗外的世界眨眼之间就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整个世界刹那之间就黯淡下来。
唯有那密密麻麻的灰白线条,相互交织,纵横交错,笼罩了整个天穹。
诡异难辨的复杂铭文,沿着灰白线条驱动方向,不断的扭曲、收缩、隐没、膨胀。
祈求、绝望、欢笑、幸福、残暴、情念……无数情绪搅动,汇聚成重重叠叠、若隐若现的诡音。
那声音难以形容,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又非老非少让人毛骨悚然,却又忍不住靠近,想要细听。
就像是最深的深渊在勾取人的灵魂。
顺着诡音、线条与文字最为密集鲜明的点看去,下方恰恰就是大夏长老阁所在的位置。
难辨其色的灰白光柱,宛若洪流,又如瀑布,从天空那最密集的一个点,倾泻而下。
将长老阁淹没其中。
“真是大手笔啊。”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这么的震撼人心。”
“可惜这套仪轨,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是不是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心中思绪反复,徐博士闭上了双眼。
以整个大夏为棋局,以长老院为中心,以泼天手段立下这庞大而又瑰丽诡异的仪轨。
被这样的仪轨所供奉,长生不再是虚妄,只要永远坐上七长老的位置,就有那样的可能。
或许过去的七长老并不知情,可随着时间的发展,科技与超凡的交融,秘密终将不再是秘密。
在这种情况下,现在的那七位长老倘若不知道,那才是咄咄怪事。
如果可以,大概没有哪位长老会愿意从长老的位置上下来。
力量与长生……只要坐到长老的位置上,一切都唾手可得。
谁还愿意下来。
迫不得以,本来一直走中立路线的格物院,只能稍稍倾向皇家,给长老阁施加压力,迫使长老阁正常换届。
徐博士对长老阁可以长生的事情,非常的好奇,研究颇多。
就他个人而言,他并不觉得长老阁是用来延长寿命的所谓供器。
这过于简单,不符合仪轨法则。
仪轨的建立,是为了实现。
无论这个实现的过程,是利用法则、是接触邪神、是瞭望神秘、是溯源血脉,或是别的什么。
祈并→行轨→付出→响应→实现,这个仪轨的方程式永不改变。
充其量只能缩短某一过程,或是增长某一过程。
笼罩大夏的庞大仪轨,其祈并的开端,应该就是生活在其中的所有人的情绪波动,亦是那重重叠叠诡异声音的来源。
而那灰白的线条、诡秘的文字,则是导向、渠道,是行轨的过程。
那么问题来了。
祈并、行轨都有了,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响应祈并,并实现其结果的存在,是法则还是神祇?
长老阁的特殊性,到底是过程…还是结果?
……
为了这件事,徐博士心力交瘁。
他倒不是杞人忧天,更不是忧国忧民,纯粹是因为想不出个所以然。
满足不了自身的好奇心。
就在他绞尽脑汁,怎么想也想不通的时候。
按照那位留下来的遗命预言,皇室下嫁了一位公主。
随着这场婚姻,一位天生龙脉至此诞生。
徐博士这才恍然,猜出了端倪。
当时本无心政权,只醉心于技术当中的他,态度立刻转变了一百八十度。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保护那位龙脉之子,试图改变那位早已定下的命运。
就像是与过去的那位,在历史铸就的棋盘上,遥遥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