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鹊一头磕在桌子上,没再抬起来。
对面的季桑放下手里的书,问侍女:“莲娘,他昨晚几时睡的?”
莲娘回道:“姑娘,小郎君早早地就睡了,早上也是天大亮才起来的,比燕姑娘睡得还久些。”
自打开始识字,这孩子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没写几个字就要打瞌睡。
季桑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骂他吧,季桑也是个闺阁姑娘,能骂什么。
打他?季桑下不去手,她疼孩子得很,从前姐姐教训孩子,季桑都是拦着的那个。
“这么下去可不行,”莲娘提醒道,“姑娘,您太心软了,那先生教学生读书,都是拿着棍子的。”
莲娘脾气直,有什么都说,季桑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让她照顾周见鹊的。
季桑道:“还是要找个可靠的先生才是。”
到时候先生打了学生,她心疼也得忍着,叫她自己打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先生哪里那么容易找。
尤其她先是退婚,又是父母还在世就搬出家独居,叫那些读书人说起来,这就是离经叛道,犯了他们的大忌讳。
春日里阳光正好,穿过窗户,照在周见鹊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他睡得极香,脸蛋上沾了墨迹。
季桑温柔地看了他许久,才用茶杯在桌子上敲出响声。
周见鹊稍微动了动,还是没起来。
季桑只得让声响更大些,这孩子终于听到了声音,努力把脖颈支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他上下眼皮像是缝在一起般分不开,嘟囔道:“天地宇宙,人之初,狗不叫……”
狗崽“汪汪”叫出了声,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啊,狗叫了。”
“醒了?”季桑笑道。
周见鹊愣怔片刻,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白嫩的小脸直红到了脖子,十根手指头纠缠在一起,道:“小姨,我、我想喝水。”
季桑道:“喝吧。”
他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偷偷瞄了季桑好几眼。
季桑也看他,把他抓个正着。
小孩儿本就心虚,这一对视,就没忍住红了眼睛。
“小姨,我错了。”周见鹊哭着说道。
季桑看他哭了,忙道:“哎哟,哭什么。”
小孩子坐不住,贪玩儿不爱读书,这都是寻常事情,谈不上对错。
哪个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
季桑赶紧起来,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搂着。
“小姨,我对不起你。”周见鹊哽咽道。
季桑道:“胡说。”
“小姨辛辛苦苦教我读书写字,我竟然睡着了,我是坏孩子,我不乖。”他认错起来一套一套的,哭得十分可怜。
“哪里来的混帐话,我们鹊儿是这天底下少见的好孩子,谁读书不犯困,小姨以前读书也犯困。”季桑拿出帕子帮他擦着眼泪。
眼泪和他小脸上的墨混合在一起,成了只花猫。
“我不是故意要睡觉的,”周见鹊边哭边说,“可我瞧着那字,那字就自个打起转来,在我眼前转来转去,就把我转困了。”
“哥哥不哭。”周新燕听到哥哥哭了,便跑过来,拉着哥哥的手安慰他。
周见鹊赶紧擦干眼泪,对妹妹道:“哥哥没哭。”
哥哥是要保护妹妹的,哥哥不能在妹妹面前哭。
新燕茫然看着他的眼泪,周见鹊大声道:“我这就去读书,日后要让燕儿和小姨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