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城长公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她这样闹起来,大昭寺怕是从此要完了。
一敏法师不能放任她,只得从禅房里出来,又叫人迎了泰城公主进来。
“公主,有礼了。“一敏法师阖着双目,并不看长公主。
长公主扶着侍女的手进来,露出笑来:“法师为何不敢看我?”
一敏法师额上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
“你们佛门不是说什么红颜枯骨,想来我在法师眼里,不过是一把枯骨,如此,法师为何不敢看我?”
泰城长公主被御史参奏,被皇帝斥责,还要抄写什么佛经,手都差点抄断,憋闷得很。
她倒是要问问,抄佛经有什么用。
要是这老和尚给不出个说法,她就要出去好好宣扬一番,叫世人瞧瞧,这大昭寺也不过如此!
一敏法师自幼在大昭寺长大,他活了这几十年,都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他精通佛法,但佛理并不是用来吵架的。
尤其这位公主明显是来找事的,不是来讲理的。
善思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法师面前,道:“姨姨,法师不敢看你,有两个缘由。”
长公主方才气性上来,没看见一敏法师身侧还有个小男孩。
一敏法师皱眉,想将孩子挡在自己身后。
长公主的侍女也横眉立目,这是谁家的孩子,竟然敢叫长公主“姨姨”,真是放肆!
不过泰城长公主没有生气,她笑着看这小郎君,看他眉清目秀,白净可爱,长大以后八成是个俊俏的,便道:“你说说,是哪两个缘由?”
善思也仰头看着她,从容答道:“一来,法师身在红尘之外,但姨姨你身在红尘之中,法师不看你,来日旁人说起来,只会说法师修行不足,不会说你的闲话。”
这话说得十分讨巧,是说一敏法师为她考虑,这才没有睁眼,既抬高了大昭寺,也没有贬低长公主。
长公主看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他十分聪敏。
她又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自然是法师修行不足。”
头一个说法讨巧,但第二个说出来,就引起了大昭寺和尚们的不满。
僧人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要是说一敏法师修行不足,那这天底下还有更好的僧人们?
泰城长公主也对这个理由感到意外。
一敏法师却双手合十行了佛礼:“阿弥陀佛,善思所言不错,老衲修行尚且不足,此生都将侍奉在我佛身前,以求圆满。”
善思又道:“圣贤尚有不足,也称圣贤;法师虽有不足,仍为法师。”
人无完人,有不足又如何。
今日便是这事传出去,外人也会说一敏法师谦虚,而不是觉得大昭寺里头是一群假和尚。
泰城长公主即便要败坏大昭寺的名声,也是没有办法了。
她笑吟吟低头,道:“你叫善思?”
善思点点头:“我叫赵善思。”
她招招手,善思便朝她走过去。
泰城长公主一向跟驸马不合,膝下并无子女,也觉得小孩子都是些吵闹且愚笨的东西,不想要。
但她瞧着这个孩子很不错。
季桑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原处,她用帕子擦了擦额上浸出来的冷汗。
善思这个孩子,真是大胆,太大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