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阳永远记得那个冬天,是他心动的瞬间。
六年前,谢阳十二岁,在崇文馆就读,虽然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同一个班,但并不是太子的陪读,这份殊荣属于他的三弟,谢书。
三弟有惊才绝学,先生昨日才叫背的《万章》,今日他就会背了,而谢阳则卡在第一段吞吞吐吐,半天曰不出来。
先生举着教鞭,视线在两兄弟之间转来转去,恨铁不成钢:“明明是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
向来只听说庶不如嫡,谢阳却处处都被庶弟压低一头。
谢阳低着头,一言不发,鞭子一下一下的抽在他稚嫩的手上,不一会就红肿一片,连痛都感觉不到了,谢书站起来,道:“先生,兄长是因为昨日有事,才没有温书的,就放过他一次吧。”
“什么事比读书还重要!”先生一听,已经熄掉的怒火又冲上来,又是狠狠地抽上一鞭。
谢阳闷哼一声,默默地受着,先生叫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连连摇头,说着子不可教也愤然离去。
其他人对于他受罚,早已见怪不怪,太子更是侧过身对谢书附耳说:“你这大哥,真是个呆子。”谢书摇摇头,看着兄长并没有多言。
谢阳将红肿的手收回袖子里,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昨日是谢阳娘亲的祭日,他对于生下自己的女人没有一丝印象,更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仿佛他就是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他麻木的跪在祠堂,谢家是武将世家,祠堂里供奉的都是历代先祖,这些先祖在马背上为谢家打下了如此扎实的家底,而他娘亲的祠牌就隐在其中,是谢家唯一进了祠堂的女人,却同样显得毫不起眼。
“阳儿可跪的麻了?”温柔的嗓音如同一股清泉一般传来,是柳姨娘。
倔强的少年摇摇头,父亲勒令他要在祠堂跪足两个时辰以表孝心,他下学之后便来跪着了。柔美的姨娘把他扶起来,软软的帕子擦了擦他额头上的细汗,语气抱怨的说:“老爷也真是的,这儿湿气这么重,偏生要你跪这么久,若是落下什么病根,那就遭了。”
谢阳顺从的起来,拿起放在脚边的书袋,跟着姨娘走了出去。
先生让背《万章》,他吃过饭已经戌时,柳姨娘摸着他的头,温柔的劝他:“已经这么晚了,阳儿就不要学了,早点睡了,先生不会怪你的。”
谢阳说好,半夜被月光惊醒,左右无眠,不知不觉走到了三弟的房间,里头有微弱的烛光,他走近,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只见三弟脑袋上绑了跟绳,绳的另一头系在房梁上,已经睡眼惺忪,一下一下的点着头,而劝他早些睡的柳姨娘一反常态的板着脸,把书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生气道:“困困困,要困到什么时候才背的下来!”
“娘,我真的很想睡。”
“背不下来就不准睡!”
谢阳悄无声息的离开,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柳姨娘的两幅嘴脸,一会在左边说早点睡吧,一会在右边说不准睡,吵的他脑子都快要爆炸了。
舅舅说,柳姨娘是在溺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