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那日谢老爷抱着孩子出现在她床边的那一刻之前,段梅都还对他心存幻想。
段梅不清楚她对谢老爷是什么感情,仿佛嫁给他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她在产房哭着、喊着、痛着,脑子并没有因为剧烈的撕裂感而变得空白,反而将她的一生都重现了一遍。
她与谢老爷是指腹为婚的缘分,从小就跟在谢老爷的身后做跟屁虫,人人都说她是谢老爷的小妻子,谢老爷对她及其纵容,从不拒绝她的要求,虽然脸总是臭臭的,却总是替她把事做的漂漂亮亮的,宛然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私人物品一样对待,她自己也那么认为,直到那日她去了东街,她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她的眼中并非只容得下谢老爷一个男人。
那时她年纪小,还不懂那时的情绪,只是觉得那个打铁汉有趣,明明不苟言笑,老老实实的打铁卖钱,任何多余的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却无端引得这么多女子对她芳心暗许,又都驻足远观不敢上前。
后来聂远不告而别,段梅的生活又恢复回一成不变,整日整日的待在深闺之中为自己缝嫁衣,母亲、幼弟总在她耳边念谢老爷,今儿在哪个山谷围堵了敌军,明儿烧了敌军的粮草,久而久之,聂远淡出了她的生活,她也忘了自己曾大胆地在一个男人面前数着过路的偷恋人,忘了自己曾在元宵节寻找灯火后的男子。
谢老爷匆匆回来和她完婚,圆房之后又待了几日,前线告急他又急匆匆的赶了回去,谁成想,就那么短短几日,她就怀上了,谢老爷得到消息时,她已经显怀,他一封加急家书送回京城,动作迅速的将她送到了新的宅子,和其他几房分了家,信上写着担心她与其他几房产生摩擦,对胎儿不利。
一个人住大宅子,倒也乐得清闲,只是在谢老爷返京的前几日,她的肚子夜夜难受,胎儿在里头闹得厉害,仿佛心有所感地提醒她什么,在见到谢老爷带回的女人的那一刻,段梅抚上肚子,里头的人儿狠狠的踹了她一脚表达自己的不满。
同为女人,段梅自然看出了梁盼儿怀的什么心思,只是彼时她实在懦弱心软,见不得人间疾苦,怜她身世可怜,还是将她留了下来,每每梁盼儿待在她左右,肚子里的孩子肯定要闹一番,现在想来,阳儿早就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她无数次了。
段梅永远不会忘记那日,谢老爷眼中的嫌弃和厌恶,狠狠的刺痛着她的心脏,她可以不在乎谢老爷和别的女人上了床,但他怎么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等到众人都走了,段梅才唤丫头取来铜镜,里面的女人头发湿漉漉的,乱的打结,额角还有青筋冒起的痕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嘴唇干裂,不复原先美貌。再加上虽然擦过了身子,但依旧从内而外的散发出诡异的味道,既像血,又像尿,又或者是化了脓的水。
她自己都看不下去,怎么能怪谢老爷不愿靠近她呢?她狠狠地将铜镜砸在地上,碎了一地,就像她原本平稳美满的生活。
“知道了,你带他们先去我院的小厨房吧。”段梅淡淡的说,并没有感到多高兴,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谢管家心里叹气,依旧笑着:“那我就先走了,夫人也快些回去吧,要是吹着凉了,老爷又该心疼了!”
梁盼儿躲在段梅身后,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心爱的人向别的女人毫无保留地表达着爱意,让她的心一阵一阵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