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这么多人之中一眼便看到一个人，那又需要多大的缘分？

而且他的身侧还有另外一个人，纵使她掩着面纱，但那副柔弱如柳的姿态却是叫沈晚音一眼便认出了她。

是季晚姝。

如此局势下，他们两个竟然堂而皇之的单独见面。

她不曾忘记，那一日在茶楼，季晚姝那声声质问。

她是怨他的，如今又为何要找他？

而他明知道这样的局势下不该落单，却依然顺了她的意吗？

沈晚音突然觉得心底有那么几分窒闷。

但她的脸上却那么无懈可击。

纵使她与他们擦身而过之际，她的眼光也未曾偏斜一刻。

好像就真的不过只是陌生人，擦肩而过，而后从此陌路。

但沈晚音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后，楚长风突然顿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回头。

“长风，你怎么了？”一旁的季晚姝温婉地道。

楚长风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或许是他的错觉吧。

两人并行而去，一个慵懒闲雅，一个娇柔怜人，两人皆穿着白衣，似乎是一副江南烟雨中的水墨画。

沈晚音走了几步，便转身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无数个擦肩而过，或偶尔瞥上一眼，或肩膀相触。

但终究不过陌生人，愈行愈远。

沈晚音的眼中只留下了那两个背影，所以根本就没注意到周遭的人。

凰夜罹从客栈那边而来，亦是迎面撞上了沈晚音。

他正踌躇着该不该打声招呼，她已从他身侧走过。

果然是把他当成了陌生人了，也只是当成陌生人吗？

又或者压根没记住过？

那绕在喉中的话终于还是没有出口，只是顿了一下之后，又转身跟了上去。

昨晚月色下朦胧的相望，还有刚才的那么惊鸿一瞥，他发现她的那双眼像极了一个人。

于是情不自禁地跟上。

守烨在他身后追着道：“公子，你去哪里？”

“你回客栈吧，我有事。”他只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人潮之间，隔得并不那么远，三队人这么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距离。

渐渐地，人群慢慢地稀少了起来。

楚长风和晚景姝渐渐地走出了闹市，朝城北走去。

沈晚音马上把自己隐藏了起来，而在她身后的凰夜罹这才明白她在跟着眼前的那一对人。

远远地望着那一对背影，他若有所思。

她喜欢那个男子？

昨晚喝酒也是为了他？

一路相随，他们一直走到了一条偏僻的巷子里。

相比于城东，城南的繁华，这里显得有些阴暗，也有些破旧。

他们立在那里，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季晚姝摘下了面纱，望着楚长风，眸光盈盈。

“长风，还记得这里吗？”

楚长风颔首，“记得。”

“我们在这里相遇，彼此最落魄的时候，一起被关，又一起逃跑，那些事似乎还在昨日，只是我们却不再是那个时候的我们。”

她的声音极淡，极柔，若春风拂面。

而躲在一旁的沈晚音却是一愣。

他们竟然在这个地方遇见的，明明一个是大家小姐，一个是王室中人。

有人曾说过，在患难的时候结下的友谊或许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坚固。

所以楚长风在乎季晚姝吗？

只是季晚姝呢？

她来这里，到底是缅怀过去，回心转意了，又还是另有目的？

“我也还记得，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练武，把那些坏人都抓起来。”

楚长风亦轻轻地回应。

季晚姝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慢慢地变得黯然，“可惜后来我生了场大病，身子一直无法好转。”

楚长风的手抚上了季晚姝的发丝，轻轻柔柔，却没有开口。

季晚姝突然靠近了他的怀中，“长风，我想通了，你带我走可好？”

楚长风的身子不由一怔，而在暗处的沈晚音亦然。

她望着他，眸间满是柔情，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而沈晚音亦是。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心底微微的有些难受。

看见他们两个好，她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她说过，她会帮楚长风的。

只是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或许真的该离开了。

突然之间，她不确定了，楚长风给她的休书，楚长风对她说的那句到此为止。

难道他早就料到了今日？

所以她走了不回来才是对的？

终于明白自己为何那般急切地想要回来，只是因为舍不得他而已。

怕离开了，再也寻不到这样的一个人。

怕有些东西终究会失去。

“好。”一个字从楚长风的嘴中溢出。

闻言，季晚姝笑容明媚，双手缠上了他的腰间。

而沈晚音转身就走。

是该走了，若这是他的幸福，她会祝福他。

她转身得突然，以至于一直藏着她身后不远处的凰夜罹来不及躲起来。

若是平常，沈晚音或许会注意到。

只是刚才，她发觉自己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再等待楚长风的答案。

“要去喝酒吗？”凰夜罹也没问什么，更没解释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只是如昨晚的沈晚音那般自然地打着招呼。

其实沈晚音已经记不起凰夜罹的容貌了，又或者说她根本没注意去看。

但他身上的那股气势她是记得的。

“好。”沈晚音也没说什么，只是颔首应道。

现在有个人陪着喝酒也不错。

楚长风说出那个字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心底有那么些空，似有风从里面呼啸而过。

她隐约明白，自己对楚长风的那种感情似乎不是朋友之间的感情了。

但又无法确定什么。

她有些混乱，又有些胆怯，不想再听下去。

他们之间有着那么多过去，又有着那么多岁月，而她和楚长风之间有的是什么？

短短了几个月，还是她始终记在心底的初次相逢？

“再去城楼？”凰夜罹看着沈晚音的眸明明灭灭，似有流光在里面跳跃。

他曾想象过无数遍这样的一双眸该有着怎么的风情，而如今却恍然发现那种想象果然远不如亲眼看到。

眼前的女子很平凡，平凡得似乎不应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但却又好像因为是她，这双眼才这般的灵动。

“好，我要喝最好的酒。”

话说出口的时候，沈晚音已经迈步朝前走去。

许是不经意，又许是故意，她说得很响，响得足以让不远处的人听到。

而楚长风的确是听到了。

他稍稍推了推怀中的人，“姝儿，你等我一下。”

季晚姝拉住了他的衣袖，轻蹙着眉头，“长风，你今日好像有些心神不宁，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带我走了。”

话说完，她已泫然欲泣。

“姝儿，你想多了，我只是出去看一下。”楚长风说完，也不等季晚姝反应，跃过巷子边上的墙，到了隔壁。

只是那里并没有人影。

难道又是错觉？

因为想念，所以才产生的错觉。

她不过只是离开了几日。

楚长风停顿了一会，又重新回到了巷子里，牵着季晚姝的手道：“我们明日凌晨就走。”

“好。”她娇羞低首，“我在城门口等你。”

楚长风的眸间却是平静得很，没有该有的那种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