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墨云箫早早就去忙于政务和接风宴,连早膳都未能来得及陪风琴然一起用,可见一族之主这位置多么不易。
洗漱完后,叫春雪的小宫婢小心翼翼端来几样小食和清淡的榆叶粥,风琴然端坐桌前一个人静静地细吞慢咽。用完膳后,看着收拾残桌的春雪突然想起什么,对她问,“你顶替了以前青茉的位置?”
春雪也是个机灵的丫头,闻后似乎惊吓住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摇头,“奴婢刚来族中没多久,人也认识的没有多少,也没听说过大人所说的青茉。”
风琴然“哦”了一声,没了下文。春雪不会不知道,是知道也不敢说吧?毕竟青茉当时那狠命一刀,刺痛的不光是后背,更是她们之间的姊妹情谊,也成为了沉仙门事变的助推一笔,她和墨云箫生离五年,有一部分也是因为青茉。而现在居高位掌大权的墨云箫,会容得下她吗?
她伸手挥退春雪,来到西暖阁提笔继续昨晚的作画。不经意间扫到桌旁一面有字的宣纸,她拿起一看,直想扶额和倒吸凉气。
还暗自庆幸他昨晚太疲惫没有发现呢,原来是知道的。早上走的那么匆匆忙忙,却还是给她留了话,“较比之前,进步很大,不过你只会画梅吗?其他的也要多加练习,等你为我画像。”
风琴然哭笑不得,他还期待着她给他画像?真把她当作跟他一样的什么都会的亘古奇才了?就她这个本身对作画死活不开窍的笨才弟,能会画一样东西就不错了,她是个惯会知足的人,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不过她竟能在他的教导下画出有模有样的梅花来,想必是在一定基础上开窍了,尝试着画其他东西也无不可。
于是她重新铺开一张宣白纸,将腰间香囊解下,对照青凝雪山上墨莲的样子,沾了笔墨开始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忙碌起来。
半晌,墨玄殿外面有丝丝嘈杂声响起,貌似在赶什么人。风琴然搁下画了一半的画抬步走出去,入眼那一刻是她根本不会想象到的画面。
破破旧旧的衣服,蓬松杂乱的发髻,瘦黄肌肤,被人用棍棒驱打,哪还有昔日白白净净的活泼样?
风琴然一声喝令,“住手!”
看守的明卫停了手中动作,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风琴然一步步向青茉所在之处迈出,不顾染脏淡蓝衣裙,亲手撤出灵力替她疗伤,“别害怕,不会有人再打骂你了。”
青茉身体颤了几颤,不作声响,害怕至极蜷缩成一小团。
风琴然想要带青茉进去疗伤,明卫出言阻止道,“雨令大人,这个人经常在墨玄殿周围鬼鬼祟祟,好多次妄想潜入里面,有一次是卑职们看护不利,竟叫她偷溜了进去,还好对您没造成什么伤害,不然卑职们脑袋可就不保了。但她这狼子野心不可不防,指不定哪天还会……”
风琴然冷眼一瞥,寒声道,“她一个精神错乱的人,还能奉谁的命做出什么事?要是担心少主问起,你就实话实说,不必有所顾虑。”言罢不再理会他,带着浑身落魄的青茉走进她所住的西暖阁客房,命春雪替她沐浴更衣。
“雨令大人,这……这可是墨玄殿,她进来不太好吧……”春雪犹豫着还是出言。
见她不肯动摇,风琴然拉着青茉直向屏风后走去,临近屏风时淡淡道,“我刚来时,地位还不如那时的她。”
青茉瘦小身子又是猛地一颤。
春雪在外没了话,但是还是选择进来帮忙,被风琴然阻隔在屏风外,听她道,“春雪,你听好了,今后墨玄殿西暖阁这里不分尊卑贵贱,你,我,青茉,均可一视同仁。明白了吗?”
春雪先是被她这话震慑住,后呆愣地点点头,就被风琴然劝出去了。
辰族一向重视主仆间的尊卑有序,她见过的主子多了,雨令大人是唯一一个将她看成活生生的人的主子,而不再是为奴为婢,就连那疯掉的落魄不成样的青茉也可以亲自替她下手沐浴。
宽大的水墨丹青屏风后,巨大的浴桶上方铺满了层层水雾白气,熏染着浴中青茉本来瘦黄的脸蛋变的微微一红。
风琴然轻轻舀了一瓢水浇在她如皮包骨头的背上。这样的青茉,就如初见一般的面黄肌瘦,甚至比初见时更瘦弱。她叹气,“你的眼神在刻意逃避,足以证明你没有疯。”
青茉眼睛狠狠一酸,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不是装疯用的言语,“琴然,我……”
风琴然一笑,“你不用说,其实我都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当时定是辰族主拿什么对你极为重要的东西胁迫你,才会令你做出伤我之事。”
青茉埋下头,低低将真相相告,“族主早就洞察少主欲在沉仙门发动事变,在你离开辰族去信凉织侠山的前一日,族主找到了我,明摆着告诉我少主暗中谋划的一切,并且轻易掌控着隐尘的行踪,随时随地就可以把他挫骨扬灰,族主说若是我听他的安排去做,就会保证墨玄殿所有人的性命安全,也包括琴然你。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风琴然摸上她的头,柔声道,“你为了保护你所在乎的和墨玄殿的人,初心没有错,换做是我也一样会答应,若是不答应,死倒是其次,辰族主定会把目标锁定在其他人身上,与其连累别人再受灾受难,倒不如自己独自扛起。”
沉仙门事变,不能说谁对谁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主见,每个人都活在刀尖舔血的日子下,墨云箫为什么与休临不计前嫌,仍旧可以重用他,也许也是明白这些的吧。
休临在受制的同时也在顾念昔日情义,她也是这次回辰族从雪令口中得知,当时休临看到辰族方向发起红烟寓意辰族主得势,为了将伤害程度降到最低,不得已才打晕了她。本来休临将她安置在一辆马车上送往安全地带,千算万算没想到内部另有人叛变泄露了她的行踪,这才叫辰族主的人抓了去拿她来威胁墨云箫。
“那琴然……”青茉重重咬唇,“你愿意原谅我吗?”
风琴然也沉静了下来,以长细眼睫遮挡住眸中淡淡颜色,“我不能原谅的是我自己。”
只要一想到自己和他生活的对比,一想到他身上纵横交织的伤痕,她就忍不住狠狠抽打自己一顿,心如刀割。
暂时先将青茉安排在春雪隔壁住处,风琴然安慰了她好一阵子后才急冲冲赶去神殿帮忙张罗接风宴。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时,风琴然和墨云箫一起等着四国来使一一正式恭贺入座。
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依次闪过,风琴然心中百味交织,复杂不堪言说。
风琴然身为七令之一,自然应坐于该在的位置上。她向七令所在之处看了一眼,随后随意落座,正巧坐到雪令旁边,开始跟雪令攀谈。
雪令微蹙眉,看了一眼最上方玉阶处,只有一张金龙尊椅,没有多余的座位,就连左后方和右后方都没有。她悄声对风琴然说,“最近关于立正妃的传言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