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临啧啧两句,“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因为这个更生少主的气,看来是我白担心一场了。”
“的确,这事没有他的暗许,吕司探和张司战两人是断然不敢自作主张的。”
休临颔首,“不过也幸好他们知分寸,没有对你有任何不敬之举,不然……”意思不言而语,他们都懂得。只怕那两人成日揽事,也是一面兴奋激动,一面担惊受怕,够辛苦。
风琴然淡然流水地说道,“那些朝堂上的政务,自有部下那两位替我管辖,他们喜欢管事,就去管吧,正好我也乐得清闲自在。”
也不知道风琴然说的这番话是不是真的很好笑,反正是让休临笑翻了。
他仰天狂笑,后又回头看她,“不打算回墨玄殿?”休临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风琴然摇头,“回去做什么,我一个人在这里挺好的。”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下去吗?”休临微微蹙眉。
几只不大个的麻雀相即飞到树顶,只有一两只停留在原地,其余的皆展翅离去。风琴然将这一幕看进眼里,“不这样的话,还能如何呢?像那两只麻雀一样,停下来观赏周围风景,陶冶自我,多好?就不用再面临一直飞下去遇到老鹰被吃掉的风险了。”
休临也同样看向那两只停留树头的麻雀,轻叹,“停在原地难道就没有风险吗?树上也随时可能有蜿蜒盘旋的蛇,一样能拿麻雀裹腹。”
风琴然辩驳道,“那麻雀可以敏锐飞起,等到蛇等累了、失望了,再落回原地。”
“你这是在逃避。”休临正了脸色,郑重而道。
风琴然沉默了一瞬,不再说话。
休临唯有叹息,“看来上次在晨阳宫,我说的你一句也没听进去。”眸光有层薄薄的愠怒,休临随手拿起一个小茶盏向那树顶抛去,两只麻雀被吓得逃之夭夭。
“万事总要朝前看,一味的停滞,事情不会有任何好转,只会越发越不可收拾。与其逃避,倒不如坦然面对来的实在。”
也许休临说的有道理,她是不应该逃避的。但自己只要想起墨云箫那日一手落下的狠绝,顷刻之间便决定了一个人的生与死,心中只觉堵得慌,无论如何也度不过那道槛。
“该说的我都说了,阿然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暗红华服一卷而起,休临终是迈着步履走出这间小院。
今日阳光甚好,自和休临说完话后,风琴然独自一人坐到窗边的靠椅上,这么一坐,竟也睡了去,且睡了整整一下午。
多想暖阳静好,无关花开花灭,无关岁月轮替。如果明月的光亮躲不开心中的空茫,风中的细雨落不下念想的执着,她能做的,还有什么?
守得云开见月明。这短短七个字,蕴含着的深意使我们无法想象。有的人或许终其一辈子都做不到,而有的人,韬光养晦数年后终于上其位谋其事,但渐渐地,也迷失了本心。
正当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脸上一点冰凉。睡意消失殆尽,睁眼一看,竟望见他面目诚恳,带着久违的浅笑蹲在她面前,全然没有那日城墙之上帝王的威厉气势。
墨云箫见风琴然醒来,唇边笑意不减,“气还没生够吗?”
风琴然不睬他,将头换了个方向打算继续睡。
墨云箫见她这样,心中一时慌乱不堪,笑意兀的一下全灭,“你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吗?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地想我?”
“不是。”风琴然闭着眼,低声而语,眉宇更见忧愁。
不是不想,她很想他,想到连自己都没办法克制。正是她知道自己这一点,才如此怨怒自己。
得到否定的答案,墨云箫的心底像是终于落下一块儿大石,“休临和雪令的大婚定在了三十年后的六月初九,大长老推测卜算过,那天正好是大喜的黄道吉日,最宜嫁娶。”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可否再答应我一次,在那日为我身着凤冠霞帔?”
风琴然猛地一惊,睁开眼,双眼发怔,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她是该高兴还是哭泣?前几次都因为各种事而耽搁,现在他已身居高位,还有什么能左右他的呢?
风琴然问,“你之前不是说想要的是玉轻然?”
墨云箫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中悉心呵护,不答反问,“你愿意吗?”
他就像一个固执的小孩子一样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那殷切的盼望,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光芒四射。可见他是多么期盼她给予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心思虽可以深沉如海,但不可能成为铜墙铁壁,一个人将自己心思隐藏地再好,终会有破绽。唯有她能读懂他这眼神中的隐秘。那隐隐的小心谨慎,那不甘的欲望火焰,那顽强执着的追求,全都是他心中最真实的写照。
她缓缓伸出细如葱玉的手,像他刚开始一样抚上他的脸,轻微点头。
墨云箫清声笑出,向她保证这次绝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风琴然好久都没有见到他那么开心的笑容,像吃了醇香蜂蜜,饮了甘甜糖水。只是,为何自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没有波澜起伏,没有喜怒哀乐?
后来她又重新搬回了墨玄殿居住,每一晚睡时他都会尽可能地自背后抱住她,只要她有一点响动,他都会睁眼看看,生怕她悄无声息地溜走。
他是如此在意她,她又怎能再去伤他?即使自己忍受心中所有苦,也舍不得让他担一丁点罪。
识之越久,爱之越深,生世轮回的点滴,累积的情也要决堤。终化作一夜清欢,陪君共度余年。
一年四季的轮转,转眼之处便是仲夏。
这一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日。因为,世事无常。
风琴然在去寻雪令上交月终报告时,不慎从石阶高处滚落。直直十米距离,幸有几个宫人即使拦住她,才捡回一条命。
据说当时正在务吏部审查的墨云箫听见消息后,扔下一句话就朝墨玄殿赶去。进到墨玄殿看到她头部多处瘀青红肿的磕伤,整个脸色唰青,墨玄殿的人从没见少主如此动怒过,如雷霆骤雨,眼神虽冰冷但却能燃烧荒原。
他一面用灵力帮她治疗,一面细心地为她涂膏药,嘴上一句话也不说,眼中却全是自责。
风琴然小声说,“那早不知怎的,就莫名其妙地从上面摔了下来,是我自己不注意的问题,你别自责。”
他道,“先别操心这些,把伤养好是关键。”
刚想问她到底是怎么摔了一跤的话被赌在了口中,风琴然轻声答应。
她头上有伤需要静养,于是彻底搁浅了手头上的事,将隐暗部全权交给了吕司探和张司战。
从她摔下台阶的事开始,墨云箫每一日除了上朝,几乎所有时间都留在墨玄殿陪着她,半刻也不敢离开。这惹的风琴然有些不适应,于是她抽了时间催他去处理该处理的事情,别为了她而耽误要事。
墨云箫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和如薰风一笑,“我不是说过吗?什么都不比你重要。”
风琴然问,“那重要和想要是否一样呢?”
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回道,“如果重要,为何不想要?如果想要,又为何不重要?”
所以,在你心中,重要和想要是一样的。
那日亲眼目睹墨云箫接簪后,青茉说,曾经隐尘说过,在她还未与墨云箫来辰族时,墨云箫说过一句话,“纵观将来,自始至终,不过一个女人。”
不过,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