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族内部,芳吟玄女将遥望川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颓然落座,沉痛地闭上眼睛。
她和司神千般思虑,为的就是能够破解轻然的天劫,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那是她的轻然啊!是兄嫂的孩子啊!兄嫂临终之前千般嘱咐她要照顾好他们唯一的孩子,她也一直拿轻然当自己亲生女儿来抚养,可最终还是让这样不幸的事落到轻然身上。轻然……她不该成为最终的牺牲品啊!
芳吟玄女没有胆量去看一眼小侄女的尸身,也没有面目再去见自己的兄嫂,她唯有派人传话给幻族外的墨云箫。
叶子一片片落下,是一场场痛心疾首的别离。秋声凄凄沥沥地鸣喊,是否也在为那本该着凤冠霞帔享受新婚的人儿悲叹惋惜?
迷迭幻境之外,已被血迹染红的狼狈身影一动不动地跪立在地上,怀中是渐变冰凉的风琴然,他眼神决绝之下又有不尽悲痛难言的忏悔,似在固执地求人。
出来传话的人是虔,多年过去,他依然是他的白虎族使。虔独自一人走到墨云箫的面前,微微而叹,“罗寒至冰刺不比寻常的箭,万根下去……恐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小玄女……幻族也无法……”
本就脆弱的殇瞳显得更加悲寂,墨云箫怔怔然望着怀中无声无息的风琴然,不觉间落下几滴泪。
虔难过地道,“将小玄女给我吧,若是安葬,也是要在幻族。”
见墨云箫无动于衷,虔默然一刻,蹲下来对他道,“墨少主,我想小玄女最希望的就是你能重新活回自己,千万不要辜负了她做这一切的苦心。”
她撇下家族陪伴他,这么多年,从没有真心快乐安稳过,若直到今日他还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那他与那些禽兽不如的混蛋抢匪有何区别?可是……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他是真的爱她的,是真的爱她的啊!从她覆上他的手,关心问的那句“会很痛吧”就开始了,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她,给她一个惊喜了。
墨云箫能感觉得到,他的然儿在他的怀中一点点流逝,他是一个悲哀的挽留者,固执地像个小孩子,抓住她所剩的最后一丝衣角,瞳孔满是破裂的伤痕。
这是虔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墨少主流过泪,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举动也会如同孩童一样想要留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迷雾之中开出的一条缝隙被永久合闭,墨云箫孤自一个人浑浑噩噩地站起,心底冰凉如被刀剑凌迟。
寒瑟的秋雨顺势而下,凄冷冲刷着他此刻的心绪。本就身负重伤的墨云箫猛感到喉间一阵腥甜,鲜红液体瞬间喷涌而出。他仿似已经濒临险境,在悬崖峭壁上做着最后一丝挣扎,挨不过残酷现实带给他的沉痛代价,无力绝望地倒在寒凉的雨地中。
这世上的伤痛,再没有比心爱之人故去更残酷了吧。
后来,他再没有穿过那身尊华的云白飞袖,终日着一身没有丝毫点缀的纯黑锦绸云缎。辰族没有了休临雪令的坐镇,事事他都要亲力亲为,可他仍是力不从心。
又是两年一度的晋职官考,墨云箫费心选拔了两个新人新任雪令与雨令,以维护辰族的日常运转。随后,他每日的忙碌就会少一些,对爱人的思念时间就会长一些。
文煜惜瑶远在里岳,无法前往辰族看望,他孤坐高位,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安解他的痛苦。每每想要醉酒解千愁,他都会想起同她在思亲塔前观星饮酒,以及她最后的嘱托夙愿,便无颜再饮。
她故去的这一年,恰恰是那个约定过后的第四十年。这些年中,她同泽川太子的信件从未停止互通过。
檀木桌案上,晕黄烛光闪曳跳动,墨云箫望着那一叠叠信封,明白这都是寒岐轩写给她的,一瞬间他竟想要躲避这些。
春雪敬畏低头道,“这些都是平日雨令大人收到的来信,请少主过目。”
墨云箫神情恍惚地朝后挥手,“下去吧。”
春雪咬牙一抿唇,跪下身哭道,“少主,您一定要相信雨令大人,雨令大人是一直爱着您的啊!青丝,是为情思,如果不爱,那为何她还会用青丝为少主亲手绣制腰带呢?”
墨云箫猛地抬眼看她,“腰带?”
春雪点点头,眼光闪烁着泪花,“少主不知,那年泽川兰翩公主独自来族,雨令大人刚刚用青丝绣完腰带,本是想给少主一个惊喜,可却正好撞见了兰翩公主在您的书房。”
那时候的他成日对她同寒岐轩通信之事梗怀在心,却不知她曾经为他取青丝,亲手穿针引线缝制了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