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声来至跟前,只见永思怀中抱着失去意识的寒岐轩,手中运起全部灵力往他体内输送。而在半空,已有大量精厚水灵凝聚成的水蓝光斑漂浮在半空,最终化为泡沫消失殆尽。
柳霜双眼皆是不可置信,触手抓住一片光斑,那感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她眼盯着寒岐轩衣襟上那片跟毒水一样的水渍,更加确定了这就是源头所在。
墨云箫匆忙挥手斩断永思与寒岐轩的连接,阻止她再冒险把自己修为也搭进去。他捻了一指灵力向寒岐轩的灵根试探,半晌放手道:“已经透过皮肤侵入周身筋脉,他一身修为怕是不保。”
“怎么会这样……”柳霜喃喃而道,脚步忽而踉跄。
抽泣中的永思恍然如梦初醒,对着柳霜和墨云箫就是一跪,“柳霜,墨少主,求你们救救殿下,殿下心傲,为了这副水灵,他从小日日夜夜间不停歇地修习,付出了太多辛苦,失去灵力,他会疯的!”
柳霜袖中双拳一紧再紧,眼角颤意不断。永思说的没错,寒岐轩虽心气高傲,从小含金钥匙长大,但修行格外刻苦。她记得儿时他们曾同在一个屋檐下修行,她找琉林璃叶嬉戏的时候,他在修炼;她去睡觉的时候,他依旧在练,每夜只花很短时间睡觉。
寒岐轩不仅是泽川太子,还是她从小习惯倚仗的岐轩哥哥。身为泽川储君的他,是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身为泽川首席公子的他,是百姓信仰崇拜的神明。醒来若知晓修为俱失,他哪能接受得了?
换作是谁,都不肯接受。
而永思这样一言一行必须遵守大家之礼的模范,此时为了寒岐轩哭的痛心疾首,甚至向她与墨云箫下跪。
柳霜见过永思梨花带雨的泪容,绝对比现在好看数百倍,可见她对寒岐轩的感情是真实的。
其实逆转乾坤的方法很简单,柳霜和墨云箫都明白。等灵力被水渍侵蚀尽,他们其中一人把自身水灵连根拔起,渡给寒岐轩,再借用神雀法杖辅助,他的顶级水灵不难寻回。
只是将水灵连根拔起的痛,柳霜已经领教过,她既不想回想起那样的痛楚,更不想让墨云箫承受一遍。他和寒岐轩本就没什么干系,也没有必要搭救,可若撒手不管,寒岐轩的后半生也就毁了。
所以柳霜还是决定由自己趟这浑水。她走过去拉起永思,“我会帮你的,永思姐。”
永思喜颜顿展,想和柳霜道谢,却发觉自己背后一痛,头一晕,身体就无力倒地。
柳霜讶然看着地上昏晕的永思,当即非常无奈地向墨云箫瞪过去,“下手轻点,永思姐经不起……”
后半句当即卡壳,被她生生吞回腹中。
墨云箫竟抢先她好几步,盘坐在地,周身灵力大涨,将一只手对准寒岐轩后背。
柳霜慌了,两三步走过去对墨云箫命令道:“你给我起来!”
墨云箫不理她,专注手上输送的灵力,当没听见。
柳霜怕他遭反噬,不敢强行中断,又生气又心疼又无奈地轻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谁料墨云箫忽然开口回她的话。他的凤眸斜瞅,将她看的心里发毛,“你又清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他陪她费尽千辛万苦续好的水灵,可不是让她就这么糟践的。
“他是我哥哥,我理应照拂,和你有何关系?你给我让开!”
柳霜充满火气地怒瞪墨云箫,半晌听不到他的回音,以为他又无视自己。可他却说——
“有关系。”
柳霜颤声问:“为什么?”
隔了片刻,墨云箫说:“我答应过郁夫人,要照顾好寒岐轩。”
有薄汗从他的脸庞浸出,凤目中倒映的是不易破开的温柔,“更何况你的一切都与我相关,你既待他是兄,我就视他如弟。”
柳霜张了张唇,犹豫半天后只留下最后一句,“你以前……没有这么圣人。”
墨云箫却满不在乎地笑道:“所以为了你,我甘愿做一次我最讨厌的圣人。”
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希望玉轻然在顾念他的同时,也能珍视自己的家国。他并非纯正的辰族血脉,可她不一样,她是幻族名副其实的嫡系血脉,一举一动都牵连整个幻族。五灵是她立足的根本,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他放弃自己的家国责任。
柳霜终是妥协,盘膝坐在墨云箫旁边,现出神雀法杖为他护法。虽然这会让墨云箫牺牲很大,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当前最明智的方法。
汹涌澎湃的水灵沿寒岐轩的背部注入全身筋脉,融进他的骨血,在灵根汇集,扩散到周身。而在他身后的人,因为水火双灵的分割以及水灵的拔根,呼吸逐渐变得短促,如雪的容颜比纸还白,眼睛都要睁不开。
柳霜手握神雀法杖,怕前功尽弃,不敢停下,只能对墨云箫说:“再坚持一下。”
强行分割灵力的痛苦就如元神被撕裂,不是一道狠撕,而是像一块布料,一片一片地反复撕扯,碎成沫,捏成渣。身体是困倦的,精神是煎熬的,哪里都一样疼。
可就是这样的痛,玉轻然为他挺了过来,所以他更没有理由躺下。
收尾的一瞬间,墨云箫撑不过去,倒在柳霜怀里不省人事。柳霜掐他人中,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对她轻声说:“拿玄顾在墙壁刻行字。”
“刻什么?”柳霜问。
“输送水灵之人是玉轻然,神雀法杖护法之人是楚柳霜。”
柳霜立即摇头拒绝,“这是你的功劳,我不能抢。”
墨云箫道:“跟抢没关系,与你的身份有关。你不刻,所有人立马就能看穿一切,幻族也会卷入其余四国的纷争中。”
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想让别人知道是他救的人。辰族少主施救泽川太子,说出去,好听点是泽川要感恩戴德,难听点是辰族对泽川的施舍。
在他人眼里,他既是圣人,也是小人。徒增烦恼的事,他犯不着去澄清。
两人又辩论一番,最终还是柳霜败下阵。她举起墨云箫的玄顾,不情不愿地在墙壁刻上那一行字,顺带加上一句,“轻然玄女身体抱恙,我二人送其出山。”
墨云箫看着最后这行字,忽然笑出口。
柳霜回头,有些嗔怒地瞪他,“笑什么?”
“轻然玄女,你岐轩哥哥恐要担心你对我旧情复燃。”
柳霜讲玄顾交还给墨云箫,哼声道:“本来就是事实。”
“他醒来后,应该会立即去幻族找你。”
柳霜知道自己躲不了要装病的事实,无奈说:“你捅的篓子,让我来补缺。”
都说她自己来,他非要抢先下手,不然自己就不用刻意装了。须知装病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比真病还要难受很多。成天在床上躺着,不能出门晃悠,饮食禁忌颇多,面对一大堆人的问候一一回答……
柳霜想想这种生活就头疼。
忽而她的侧脑被戳了一下,听见墨云箫在教训她,“你撒的谎,让我来帮你圆谎,合适吗?”
柳霜眉眼弯弯,得意洋洋地冲他笑。而墨云箫虽也在笑,但那笑意是露着疲惫的。她知道他撑不了太久,便召过吟月绸。
碧雾九连环已经降伏,一五大山的出口早已开启,柳霜驾驭吟月绸,抱他在怀,脱下自己外套替他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