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乔心圆还没反应过来, 一只大掌拽过她的手腕,同时有个碗大的“暗器”从房中倏地飞出。
“啊——”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乌龟,猛地砸到了懵逼的高老爷脸上,他鼻血四溢地仰倒, “老爷!”四下家丁乱作一团, 乔心圆被一下拽回去, 夏侯钰“砰”地把门踹上。
“你仇家来了?”
“我……不知道, 好像、可能不是仇家……?”乔心圆说着, 好像听见东庭君在惨叫,她连忙拉开门, 众目睽睽下, 迅速伸手将晕在地上被一群家丁踩的小乌龟抓了回来, 并关上门。
“老爷!”家丁正要来撞门,高老爷赶紧制止:“都给我住手!不得无礼!这是高人!”
他捂着脸撕声大喊:“白神医, 是我啊!你可是忘了我?”
夏侯钰约莫是嫌烦,丢了个禁言术封住他的嘴, 高老爷上下唇一封,更是确信, 这些高人,就是自己要找的白神医!
门外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这个高老爷, 唤自己“白神医”,莫不是把她认错成了姐姐白若?乔心圆记得,白若的确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悬壶济世, 救苦救难, 受她随手恩泽的人不可胜数。
那对方是不是应该知道一些有关姐姐事?
“走吧。”夏侯钰已经推开了窗, 脑袋探出判断落脚点,“我们翻窗走。”
床上的止言虚弱地伸手:“两位,我恐怕……难以行动。”
夏侯钰眼皮都没撩一下:“那不正好,他们带了这么多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你等着他们把你打死吧,你的魂魄就可以行动了。”
止言:“……”
东庭君被乔心圆抱在怀里瑟瑟然:“这群凡人太凶残了,一人踩我一脚……”
“他们都是凡人么?”乔心圆往门外影影绰绰的喧哗望去。
夏侯钰闻了闻:“都是凡人,不过……”他皱了下眉,“有些奇怪的味道。”
乔心圆:“什么奇怪的味道?”
夏侯钰迟疑:“像是妖气,又不完全是妖气,是邪气,就像是……”
“是鬼气。”止言慢慢坐起身,苍白的脸庞挂着愁容,“我们前两日遇上庙鬼,今日又在附近闻到了恶鬼的气息,怕是最近鬼蜮动荡,恶鬼出来行凶害人了。”
“这不可能。”夏侯钰直接否认,“鬼蜮封印千年才开一次!而上次封印,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不可能这么快就松动。”
“那依道君所言,我们遇上的庙鬼,又从何而来?”
“许是哪处裂缝钻出来的,又或是三百年前没除净的漏网之鱼……封印,绝不可能出问题!”那是夏侯钰当年和师尊一同前往封印的。
“等等,”乔心圆听不懂,“鬼蜮是什么,是地府么?”
“不。”
这是修真界中,最基本的概念,东庭君早知道她一点常识也无,虽不知缘由,但也仔细解释道:“地府,也就是幽冥界,乃是生魂投胎转世之地。”
“但这世上存在一种留恋人世间,而不愿转世的生魂,他们始终徘徊在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最爱的人身边,然而人死后,物是人非,久而久之,这些越来越孤独的生魂,就会被吞噬,从而堕入鬼蜮,成为所谓的‘恶鬼’,这是第一种情况。”
“这些‘恶鬼’和人间的妖魔是不同的存在。第二种情况便是,小乔姑娘你可知道,人修炼长生之道,是为了飞升成仙,天界,便是人人所向往的存在。”
“嗯。”乔心圆点了下头,这个她能理解。
东庭君继续道:“当作恶多端的妖魔修炼到一定境界,他们也会飞升,不过,这些妖魔坏事做尽,天道不容,便只能成为鬼蜮的鬼仙,而无法成为天界的地仙。”
“哇,”夏侯钰出声,“看不出小王八你懂得还挺多。”
东庭君还记着方才他把自己当暗器丢出去砸人的仇,冷刺道:“我念得书,比你这个文盲吃的米还多。”
“我文盲??那她这叫什么?”夏侯钰指了下乔心圆,“她都不识字!”
乔心圆和小乌龟都没理他,统一扭过头去,东庭君继续科普:“不过,鬼蜮和人间的通道,一向是封闭。也有例外,像我们被庙鬼吃进肚子里那次,我们就被庙鬼拖进了鬼蜮,所以,不能说是完全关闭,偶有人被抓进去,也偶有漏网之鱼出来作恶,这便需要专业的除魔师出场收拾。”
夏侯钰:“比如我。”
这时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也如今是被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
“我想起来了,”乔心圆完全忽略了他,“东庭君,就是那日,我从鬼房子里往窗外看去的阴冷冰原么,那就是鬼蜮么?”
“不错,那便是活人禁地,鬼蜮。所以我说,我们只能杀了庙鬼才能脱身,否则将被困在鬼蜮,逐渐就会变成那样空有饥饿,只会吞噬,而没有理智的怪物。”
止言也出声道:“相传,庙鬼只是鬼蜮恶鬼中,最低阶的一种鬼。”
乔心圆张了张嘴:“最……低阶的?”
那样的实力,竟然只是最低阶的?!
“嗯,所以每隔一千年,都必须封印一次。”止言严肃地看向她,“所以我追上来,也是为了提醒姑娘你一件事。我先祖留下的典籍上说过,绝不可在庙鬼之中道出同伴的真名,否则出来后将会恶气缠身,从鬼蜮跑出的其他东西,都会顺着气息追上来。”
乔心圆:“……”
她一下被吓傻:“这是什么…意思……”
在庙鬼中,她记得,好像是有谁叫过她的名字。
夏侯钰拍桌而起:“你在放什么屁,我怎么没听过这种事。”
止言道:“这也是我家先祖所言……”
“那你和你家先祖都在放屁。”
“你!”他气息不稳,脸红着被压制得说不出话。
夏侯钰瞥见乔心圆的样子,眉心一拧,她这么怕鬼,这个鬼还跟她说这种屁话吓唬她。
“你说的事我从未耳闻过!不是屁话是什么,不然你说,你先祖叫什么?你这名字是假的,话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在下并无虚言!可对天起誓!”
“拉倒,谁还不会对天起誓了?!反正止言不是你的真名,你用一个假名字对天起誓。”夏侯钰唇角冷着,“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所言。”
“……的确,止言只是在下在外行走的化名,”他抿紧唇道,“不过在下修行的是言灵术,想必几位都知道,言灵术的修行极为苛刻,我自小便不得轻易开口,除了修行时,其余时刻不得出声,更不得说谎骗人,言灵术方才得以修成。”
“那你现在话这么多??你怎么不写字了?”
止言闭唇不言。
“我说这小子心里一定在骂脏话吧。”夏侯钰指指点点的手又到了乔心圆眼前,不小心戳到了她鼻尖,顿了一下,连忙收回:“我们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要救他?”
然而乔心圆现在还处于一种“怎么办有鬼要追杀我”的恐慌呆滞中。
“颜真。”一旁止言忽然出声。
“什么?”
“颜真,这是我的姓名,我是汝南颜氏后人。”他一字一句,约莫是言灵术的力量,那温柔坚定的声音,无一不叫人信服。
“汝南颜氏。”夏侯钰的嘴角僵了片刻,而后慢慢翘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眸光映出难言的戾气,“难怪你会言灵术,哦,原来是神梦宫的少宫主。”
乔心圆:“什么宫?”
“神梦宫。”
“什么宫?”
夏侯钰拳头一捏,锤在龟壳上,声音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神、梦、宫。”
“哦……我还以为听错了,还真有这种名字啊。”乔心圆神色恍惚。
东庭君倒是恍然大悟:“原来是神梦宫,难怪你这样有钱,纳戒里有一百万灵石,出手就在灵宝阁买一万张驱灵符……”
“我家长辈让我,花完钱就回家,可是……”颜真羞愧低下了头,“我才出门三个月。”言下之意,实在没脸回去了。
东庭君大喊:“三个月?你出门带了多少钱??”
“大概两百万灵石……”
“你再说一遍??”东庭君大为震惊:“颜公子,我们遇见你时,你还有一百万灵石!那还有一百万呢,花哪儿了?”
“我买驱灵符了……”颜真生得漂亮,但性子腼腆,不笑时有些冰雪气息,笑了脸蛋倒显得有些稚气,瞧着就是半点江湖经验都没有的贵族公子,事实也果真如此。也只有神梦宫教出来的小孩,才这样不知疾苦的挥霍。
“驱灵符啊?!你怎么不找我!”东庭君痛心道,“我一个月给你画一万张高阶的,你需要御用符师吗,把我带走吧!”
“那你俩走吧。”夏侯钰起身了,顺手把乔心圆肩膀抓过去,“我们先走一步。”
“等等。”乔心圆摇头,肩膀拧开他的手掌桎梏。
“你也要跟他们一起?”夏侯钰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乔小圆?我们不是假道侣吗?!”
东庭君反唇相讥:“你也知道是假的啊,这么不要脸。”
“滚!”
乔心圆站起说:“门口那个高老爷,我想找他问些事。”
她开门时,只见足有一百八十斤的高老爷老泪纵横,抱着一块玉佩在哭,见她出来,他扑通又跪下了,脸上的肉都在颤:“白神医!我知道,您应该记不得我了,我是当年在红叶镇给您牵过马的小高,您救过我命,我知道我现在瘦了五十斤,有些脱相,您再好好看看我!您看,这是您当年留下的信物,”他凄然举起玉佩,“我一直妥善保管着,想着再遇了,就还给您……”
夏侯钰:“?”
夏侯钰打量他:“??瘦脱相了?”
“你快快起来,”乔心圆忙弯腰道,“高老爷,我不是白神医,你说的白神医,兴许是我认识的人,你告诉我,她叫什么?”
“你……你真不是白神医?”高老爷仰头,“我说的白神医,她叫白若,你……姑娘,你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
乔心圆心底一个咯噔,高老爷要找的人,果真是白若。
她并未解释自己是白若的妹妹,而是伸手问他:“高老爷,这块信物,我能看看么?”
约莫是因为容貌太相似了,而她身上的气息柔和,高老爷不由自主的就给了她:“可以……”
信物是一块粉玉,粉玉中央有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玉石色泽浓淡相宜,是块上佳的好玉,只可惜,玉石边缘染了一片墨色,不知是什么,擦也擦不掉。
高老爷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没要卖掉这块玉,一直戴在身边,这些年从未生过什么病灾。
见多识广的东庭君出声:“这是翩跹宫蝴蝶夫人的令牌。”
看见这乌龟居然说话了,高老爷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喘不上了:“妖、妖……”
乔心圆马上说:“他是我的灵兽,是仙家灵兽,不是妖。”顿了顿,她问,“这块令牌,真是白姑娘留下的么?”
“对……几位高人,”高老爷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就算您不是白神医,您是白神医的故人,请您一定救救我的瞻儿,我、我给你们磕头,求求你们……”
乔心圆脸上露出不忍:“高老爷,你的瞻儿,生了什么病?”
“他……”高老爷擦了擦汗,低声说,“从一个月前,突然肚子大了,这才一个月,就像临产的孕妇。”
东庭君:“一个月就临产?”
“不、不是这个意思……瞻儿是我的独子。”
“哦……男的???”
高老爷汗如雨下地点头,唯有夏侯钰,捡起那块粉玉摩挲,嗅了一下:“这块玉,可是你儿子戴着的?”
“是、高人……”
夏侯钰浓眉敛起:“他被附魔了。”
所有人看向他,听见他清清楚楚的声音:“这块玉,已经替他挡过一次灾了,有东西上了他的身,要借助他的人身来托生成婴儿。这种东西,我只听过一个。”
东庭君:“婴鬼。”
“这、这……”高老爷颤抖,从乔心圆的裙下快速挪到夏侯钰的靴下,抱住他的大腿,“高人!求您救救我的瞻儿!”
“离我远点。”夏侯钰大概是非常不喜人的碰触,直接用法术隔绝了高老爷的触碰。
高老爷说什么也不肯走,痛哭流涕地恳请他们救救他的瞻儿,乔心圆不敢贸然承诺什么,毕竟……她刚跟庙鬼对上过,这婴鬼又是何物,她从未听过:“婴鬼也是鬼蜮的产物吗?”
“不错。”东庭君继续科普:“婴鬼的产生条件苛刻,必定是阴年阴月阴时阴时胎死腹中的死婴,按理说,婴鬼通常会回到母体身边,从母体肚子里钻出来,完成出生的过程,这是婴鬼的执念,又怎会找上一个男的。”
颜真说:“这要看了才知道是不是婴鬼。如果是,那祂找上高公子,一定不是偶然。”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吗?”
颜真沉吟:“看情况,不过降妖除魔,是在下应该做的,否则婴鬼出世,不说高府,整个红叶镇都难以幸免。”
随即,乔心圆便找来那老郎中为颜真治皮外伤,在高老爷的一再祈求下,一行人决定今晚就去看看情况。
只有夏侯钰一身黑袍,格格不入站在光的另一边:“你们都要去除魔?怎么都这么喜欢做好事,那我自己走了!”
乔心圆回过头,总是弯弯的杏眼显得心事重重:“那我回头…去紫云城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