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过。
邵知新迟疑稍许,低声说:“这是两码事。我姐姐的案子我会再帮你问问,给你一个答复,但是你不应该为了这个,去包庇另外一个凶手。”
风声不知往复吹了几道,姐姐突然站起身,脚步踯躅地往街上走去。
“不是两码事!”
姐姐回过头,看着她满脸怔忪。
那一天晚上,暮色四沉后,她坐在窗口,从二楼往下看,看她姐姐沿着屋外的小道一遍遍地打转,走得累了,又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眺望着远处平整的水田出神。
她没有锚,光铆着一股劲儿,偏执地在海中央打转。没有方向,时不时起起落落,感觉自己也快像姐姐一样,在巨大的茫然跟未知之中溺亡。
她时时刻刻跟在姐姐身后。帮她一起除草、翻地,给她送水,趴着她的背在树下乘凉。
江平心打定注意了,就算明知是一种错误,不需要开解,不必要抛却,她要背着这种执念独行余生。哪怕是趟进地狱,也要给姐姐找一个公道。
有名字。
邵知新回握住她发颤的手,觉得可能不大合适,从兜里摸出纸巾。
江平心深感愧怍,相比起姐姐,她有种不正常的好运。
带着令人恐惧的森寒。
江平心匆忙扒着窗口叫了一声:“姐!”
江平心始终记得她的手,皮肤是发凉的,手心一直浸着汗,拽着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全力收紧,到了晚上,在她手臂上留下道道青紫的痕迹。
回顾一次,就感觉心口被剐上一刀。伤口越深,越觉得自己不能罢休。
一直到天色灰亮时,一辆在城乡通行的面包车从路边开过,她姐抬手招了招,司机见她们可怜,免费将她们带到了县城。
她姐姐十五岁那年,初中毕业后的第三个月,父母终于超生了一个儿子,决定外出打工,把她们留在老家委托亲戚照顾。
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负责对接的阿姨特别热心,没在失踪人口名单里发现她的存在,相信了她姐编造的谎言,以为江平心是没有父母的黑户,走关系给她补办了证件,送她入学,还帮她申请了学校的贫困补助。
大概是因为这种悲伤真实地汹涌过、淹没过,哪怕四年时间过后跟火山一样暂时沉寂了下来,高温燎烧过的伤痕却永远无法退却,随意敞开让人看一角,满目的疮痍就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江平心什么都没问。两人沿着马路疯狂奔跑,脸颊被狂风吹得几要失去知觉,走了很长一段,到后面江平心实在走不动了,姐姐背起她,一步步喘着粗气继续前行。
女生再次停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黑暗中看不出表情,但这次她默不吭声地回来,到了二楼,牵起江平心的手,带着她一起往外走。
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姐姐牵着她在人流中穿行。
可是看着江平心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泪,他还是觉得于心不忍。
“警察小哥哥,我以前有爸妈的。我家在农村,爸妈有点重男轻女。你根本不知道,十几年前农村那种穷苦地方,女孩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们村里的老师不怎么会讲课,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好,说是九年义务教育,可我姐平时根本没时间去上学。她白天被我妈压着去田里种地,晚上要帮着做饭洗衣服。
从那之后,她们正式在A市定居。
半晌,见姐姐又要抬步离开,她着急地往前爬了一点,半边身子探出窗外,小声询问:“姐,你要去哪里啊?”
江平心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平心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对于她姐姐来说,应该是不得不决定命运走向的时刻。
江平心被牵动了往事,长久以前承受的强压伴着无处安置的委屈,如高楼般坍塌下来,终于见到愿意帮助她的邵知新,仿佛是垂死求生,迫切地希望他能相信自己,以获得漫长孤寂中的唯一支持。
由于江平心年纪太小,需要上学,她姐姐装作是个成年人,带着她找到了街道的工作人员。
遇到的老师、同学,都是友善的,可以享受他人的同情,又不需要承担生活的困顿。所有的残酷都落在她姐姐一个人身上,连结局都是如此潦草。
“我是我爸妈逃生的,没想到又是个女孩儿。刚出生他们就想饿死我,把我扔在门口,是我姐背着我,给我喂水,带我出门讨奶喝,才把我养活。”
她姐姐每天外出打工,供她上学,告诫她好好读书。
夜色里的稻田没有白天的美丽,犹如一块块黑色的方块,漫无边际地铺平开来,与深处的漆黑相连,望不到尽头。
她抓住邵知新的手,因呼吸不顺畅,导致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
她的好运来源于姐姐伟大的勇气,所以她总以为,是自己的负累,才导致了一切的恶果。
她跟姐姐相依为命,姐姐自杀之后,很多事她没法儿跟警察说,也不能跟老师说,只能一遍遍地自己回忆。
江平心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姐姐在一起,没得到过父母什么好脸色,不过她并不在乎。姐姐给了她家庭该有的温暖跟关怀。
两人拥抱着休息,在街边乞讨,攒路费,躲避警察。经历过一段荒诞而惊险的旅途,看着山野平原湖山河海在方形的玻璃窗外不断变化,最后横跨了大半个中国,辗转来到A市。
江平心摇头,任由眼泪成串地往下掉落,眼前一片模糊,白蒙蒙的水雾中迷离地现出她姐姐的脸,眨一下眼睛,就清晰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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