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熙似乎没有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只是思索了几秒,张口说道:“东望望春春可怜,更逢晴日柳含烟。宫中下见南山尽,城上平临北斗悬。细草遍承回辇处,轻花微落奉觞前。宸游对此欢无极,鸟哢声声入管弦。”
徐君如坐在自己的玉案前,又恢复了一贯的明艳动人,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嗤笑了一声:“名动京城的诗词?也不过如此嘛。”声音不大,但殿内的人却都听得清楚。
容熙看了一眼淑妃,佯装起若无其事的一张脸,端得称得上是倾国倾城,只是为何对她有着如此的敌意?
殿内有人站起身来,正是今年的状元郎—李盛序,容貌俊逸,带着书卷气息,对着容熙拱手道:“容五小姐这诗虽没有当日京城中传颂的‘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之磅礴思绪,但‘宫中下见南山尽,城上平临北斗悬。’亦是不可多得的佳句啊!”
李盛序走到殿内,缓缓说道:“南山,语出《诗经》: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北斗,亦是喻指皇城,更加以晴日柳含烟,细草轻花!好诗啊好诗。”李盛序看向容熙的眼里多了几许狂热,他向来也是爱诗如命的人,今日遇到容熙,竟然在她的诗里,读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知音之感!
李盛序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附和道:“确是好诗,容五小姐文采斐然啊。”
李盛序走到容熙身边,不明白这样瘦弱的一个女子是如何写出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这般苍凉磅礴的句子的,他对着容熙拱手说道:“在下对诗词也略有研究,不知可否有机会与小姐讨教几番?”
徐君如看着身边的丞奕赫,他不是喜欢容熙喜欢得紧吗?怎么对面前的这一幕却无动于衷。
丞奕赫看着下面和容熙靠的极近的李盛序,为何他一靠近她就跟个刺猬一样浑身是刺,此刻却和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交谈甚欢?莫非两人真就因为诗词结缘?丞奕赫眯了眯眼,满脸阴郁。
宴会散后,容熙看着身边依旧在喋喋不休的李盛序,有些无语,这男子说的话有些太多了,让人无端生厌。
“容小姐,淑贵妃娘娘有请。”一位女官走过来,对着容熙说道。
容熙看着依旧在跟自己探讨着诗词的李晟序,舒了口气,终于有一个人来帮她逃离了,虽然知道淑妃找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但是此刻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赤果裸的恶意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容熙跟着那女官一路穿过大殿,渐渐消失在了宫殿群中。
淑妃正往永乐宫走去,春华这个丫头不知道去了哪里,今日秋月的身子不太舒服,她也没有为难她,想着让她休息两天,于是今日带了春华来参加生辰宴,可刚刚宴会结束之时,人多口杂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这丫头去了哪里。
徐君如坐在步撵上,微闭着眼,最近觉得身子乏得很,传了太医来,却都是嘱咐要好好休息,此时刚刚经历了宴会的吵闹,她有些疲惫。
突然,一道身影勾起了她的注意。
一身月兰色的宫装,正是今天容熙身着的那件衣衫,正匆匆的向前行走着,似乎很是着急的样子。
淑妃心下一动,这是在宫里,容熙这幅行色匆匆的样子,这是想去干什么?
她伸手对着抬撵的小太监说道:“本宫被晃得有些头晕,快停下来。”
身旁的宫女连忙让太监停下,将徐君如扶了起来,诚惶诚恐的说道:“娘娘,您身体哪里不舒服吗?”眼下秋月姐姐也不在,若是淑妃对自己大发雷霆...宫女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徐君如并没有发脾气,她对着宫女说道:“本宫心情有些烦躁,想一个人去御花园走走,你们先回宫吧。”
打头的宫女像是逃过了一劫,松了口气,对着徐君如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徐君如看着刚刚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快步跟了上去。
那身影走的极快,徐君如跟的有些吃力,来不及多想什么,心里的疑惑让她停不下脚步,待到反应过来,已经到了这宫中最阴暗的一处—紫宸殿!
紫宸殿本是这宫中最威严的存在,先帝在时,这里是先帝生活的地方,先帝在此时与众臣议政,生活起居也都在这处宫殿,丞奕赫上位后,不知为何,众人对这宫殿三缄其口,这处宫殿已经是宫中提都不能提的存在!
容熙为什么会来这儿?徐君如心间升起疑问,那道月兰色的身影推开沉重的宫门,很快就消失了。
徐君如心里没有丝毫头绪,容大小姐的妹妹,丞奕赫的心上人,来这里会是为了什么?
看着破败的宫门,原本朱红色的宫门,此刻早已经被风雨侵蚀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心里的疑惑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徐君如站在宫门前,咬了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废弃的宫殿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徐君如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努力避开地上的枯枝乱叶,悄悄的向殿内走去。
那个月兰色的身影正站在殿内,一动不动。
徐君如心里有些不安,殿内也是遍布灰尘,那个月兰色的身影像是被人点住了穴一般,又像是失去了生命,定在原地。
徐君如大着胆子走上台阶,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暗了下来,她心里的恐惧蔓延开来,也顾不了自己脚底下的落叶发出的声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殿内,可那身影对她发出的声音仿若未闻,依旧动也不动。
徐君如怕极了,她大声呵斥道, “喂!容熙,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那道月兰色的身影依旧动也不动,恐惧和疑惑终于击碎了她的理智,她大步跨到那个人的前面,却看到了她人生中最可怕的一幕!
那个人!没有脸!
原本是脸的地方全是一片血肉模糊,像是直接被谁剥下了一张皮!血正顺着鲜红的肉流下来,滴答滴答,寂静的大殿里可以听到鲜血落地的声音,血在那个人面前滴成了一小滩。
徐君如被吓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厚厚的灰尘很快将她的华服染成了灰色。“你…你…你”她被吓的说不出话“你不要过来…”
“你是容熙吗!”徐君如忍不住问道。
那个人没有回应她,徐君如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死是活,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紫宸殿长年无人居住,本就是极阴森的存在,谁知道这人究竟是人是鬼!
徐君如想站起来,可她的腿软的不行,只能手脚并用,颤巍巍的往前爬着,平日里华美的礼服,白皙的皮肤此刻都带上了一道道的灰尘,但她却顾不得自己的姿态,只想从这里出去!这是地狱!
正当她瑟瑟发抖的爬过那个站着的人时,突然“咚”的一声,那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淑妃的身上,甚至那个人的脸,正对在淑妃的手!
血腥味迅速充斥了她的鼻端,浓的散不开的血味,让徐君如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那人脸上的血,顺着蔓延到了她的手上,一片血红。
她的眼前都是红色的,那人的身体正压在她的身上,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人身体的冰冷,这人早已经死了,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徐君如想起那些被自己害死的人,手脚顿时感到冰冷,那些人死前是什么样子的?在想什么?是不是恨透了她,是不是想要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那人的身体死死的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徐君如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她从身上推开,可…下一秒,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活路那人的嘴巴,不,那不是嘴,只是两片鲜血淋漓的肉,突然动了动,仿佛在说些什么,眼眶也死死的盯着她!紧接着,腿也动了,向着她慢慢的爬过来。
“啊!”徐君如仿佛一个疯子,惊声尖叫着,她拼命的想要抬起腿逃跑,可腿抖的像是筛子一般,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终于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黑暗中,一直盯着这一幕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弯弯的笑。
淑妃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冰凉的地上,不知道她在此地躺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冰冷,周围亦是浓的看不见五指的黑。而刚刚那具不知是死是活,没了脸的人却已经显示不见了!
徐君如愣在原地,不知道刚刚经历的事情是自己的梦境还是现实。幸而她自小胆子就大,若是平常柔弱女子,恐怕会被直接吓疯,徐君如揉了揉自己的腿,又麻又酸,身子也软绵绵的,她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只想抓紧从这个地方离开,可腿脚却有些不听使唤。
突然一阵嘈杂的人声传来,殿门处传来点点光亮,徐君如像是看到了希望,一定是自己太久没有回宫,有人来寻她了。
不过片刻,便有御林军打着火把进了殿门,自然也看到了正站在殿中央的徐君如以及....在她身后不远处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容熙!
御林军总管大喜过望,让手下先过去将容熙解了下来,自己则快步跑到殿外,禀报道:“回禀皇上,容熙小姐正在殿内!”
丞奕赫站在殿外,本有些不愿踏入这紫宸殿,在这殿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是朝政更替所无法避免的,但靠近这里那些事情就不可避免的浮上他的脑海。
可此时听了总管的话,他也顾不了太多,冲进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