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闹了,”苏宣被张之月吵得头疼,张之月这些年来越发嚣张,张口闭口都是银子。
苏宣心中不由自主有了对比,但他对张之月还是有些感情,又想起霍家的钱来,便同周毓不满道:“夫人,不是我说你,这些钱你该同她争一争。”
“老爷,”周毓叹了口气,“争一笔钱,只是一笔钱,可是丢掉的,却是我们整个苏家的面子。老爷您还有前途,不能为这种蝇头小利,留下一生污点。这钱财的事儿,您也别担心,我会从我嫁妆里拿出钱来贴补墨儿。”
一个为钱吵吵闹闹,一个想着丈夫一生前途还要自个儿拿钱补贴,高下立判。
苏宣突然觉得,自个儿以前是瞎了眼吗?
他有些烦躁了。
一番折腾下来,苏墨的嫁妆终于定了下来,而这时候婚期也近了。
霍俊平在自个儿房里已经关了好几天,他感觉自己已经关疯了,每天就是坐在门边,一下一下敲打着门,有气无力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而苏墨也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因为她怕自己在外面再溜达溜达,会忍不住逃婚。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她当然也是不敢的。
霍家聘礼收了,婚期定了,她鸳鸯戏水的床单被套也绣好了。这时候,哪里还容得她反悔?
成婚前一天,苏墨从床上坐起来,穿上喜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的喜服是早早备下的,上面的绣品,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绣这些图样时,她想的是,如果能嫁给叶世安,到时候或许他会夸夸她心灵手巧。
叶世安……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个名字,骤然就有了几分心酸委屈。
她感觉这不是一个名字,这是自己的五年。
而如今,她却要放弃了。
这份放弃来得猝不及防,当她此刻真真切切意识到时,便忍不住觉得眼泪盈涌上来,说不清是怎么感觉,就是莫名的,就扑簌落了泪。
周毓早早起来,替她梳头发,看见女儿坐在镜子前,咬着牙关,一言不发的哭着,周毓心里顿时如刀割一般。
她抱紧了她,沙哑着声道:“你的苦我明白……都明白……”
周毓抱着苏墨,却是哭得比苏墨还要伤怀几分。苏墨忙吸了吸鼻子,拍了拍周毓的手道:“娘,没事的,你别难过。人家说出嫁的时候都要哭一哭才吉利,我就是随便哭一下。”
说着,苏墨忙抹了眼泪,强笑道:“来,上妆吧,无妨的。”
看着苏墨的模样,周毓心里更难受了。她握住了苏墨的手,反复道:“我明白的……”
她明白的。
她的女儿这样乖巧懂事,凡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就怕她操心。
于是其他人都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的时候,苏墨就学会了躲在角落里偷偷抹泪,她怕周毓发现,怕周毓担心。
而如今她长大了,便是这样委屈一辈子的事儿,她也得打掉了牙往肚里吞,强颜欢笑,怕周毓担心。
可她是她生下来的血肉,她怎么会不明白?于是她拉着苏墨的手,沙哑着声道:“娘帮不了你什么,你别担心娘,娘也不担心你。你想哭就尽情哭出来,娘不会担心你。”
苏墨没说话,她笑着道:“娘,出嫁呢,我也没什么好哭的了,就是图个吉利哭一哭而已。”
母女两说着话,苏墨上了妆,穿上喜服,带上凤冠,然后便盖上盖头,等着霍俊平来迎亲。
然而等了许久,却听外面道:“来了来了。”
苏墨有些紧张,她绞着手帕,没片刻,就听大门“砰”的一下,被人一脚踹开。随后就听见霍俊平压带着愤怒的声音道:“赶紧起来走了。”
苏墨:“……”
不知道她还以为这是催她赶路的。
苏墨不动,霍俊平顿时就要发火,随后就听霍启安冷着声音道:“俊平。”
这一声,顿时让霍俊平想起今天早上在他房间里劈头盖脸那一顿乱揍,以及现在还被吊在家里的小厮。
他痛苦闭上眼,走到苏墨面前,将红绸一段递给苏墨,僵硬着声道:“抓着,跟我走。”
苏墨不说话,她知道霍启安和赵之语应该在,她愿意给赵之语这个面子,于是握住红绸,站起身来,跟着霍俊平跨出门去。
霍俊平走在前面,他虽然不太愿意,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苏墨盖着盖头,估计不太好行走,他想着一个姑娘家,若是出嫁时候摔下去,估计要成全城的笑话。
不管怎么样,这人也要成他夫人了,虽然他不认,可不妨碍别人觉得她是。
于是霍俊平有些不满哼了一声,随后低声道:“前面有个坎子。”
苏墨愣了愣,片刻后,她抿唇笑了笑,突然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坐到了轿子里,霍俊平放下轿帘,这才上马。
轿子抬起来,周边吹吹打打,苏墨坐在花轿里,感觉周边一片喧闹。
她从霍俊平手里接过红绸,跟着霍俊平走了进去。周边是礼官唱喝之声,是鞭炮声,是许多来霍府门口讨红包的人的恭喜声,她在吹吹打打之间跨过了霍家的门槛,然后同到了礼堂。
然后她和霍俊平拜了天地。
没有什么预想中的羞涩紧张,和她过去所期盼的婚礼全然不同,此时此刻,她内心平静又茫然,感觉这个的确就是个仪式,她也没什么好想。
两人拜过堂,便有人扶着她进了新房,她一个人等在新房里,规规矩矩盖着盖头,一动不动。
屋里就留下红玉守着,外面的喧闹和新房里的安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对比,红玉取了些点心,同苏墨道:“小姐,你早上什么都没吃,要不吃些东西吧?”
“不了。”苏墨应了声,同红玉道,“盖头要等郎君来取,若不慎弄掉了,不吉利。”
听到苏墨这话,红玉愣了愣,她放下了盘子,叹了口气。
她是跟着苏墨长大的,自然知道苏墨放弃了些什么,此刻听着苏墨就对这段婚姻低了头,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难过。
酒席一路办到了夜里,霍俊平迟迟不归,苏墨感觉自己的内心起起伏伏,她不知自己的以后会面对什么,只能自己躲在喜帕之下,无声咽泪。
她哭了许久,终于停了,她趁着没有人,起身来给自己补了妆,重新坐回了床上,等到了人声都散去,她听见外面的喧闹声,随后就听见门“砰”的被人踹开,随后就有人摔在屋子里,然后门就被“哐”一下关上。
进来后才发现苏墨还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当场被吓得退了一步,随后缓过神来,带了几许被吓到后的结巴道:“你……你顶个帕子坐那儿干什么?你没睡啊?”
“您没回来,”苏墨让自己什么都不想,用恭敬的声音麻木道,“喜帕未揭,墨儿不敢入睡。”
“你不会自己揭啊?”霍俊平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走过去,一把掀开了苏墨的喜帕,然后端着水杯,走回了桌子边上。
苏墨神色平静坐在床上,霍俊平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动不动,皱起眉来:“盖头掀了,你一动不动挺在那儿装死尸?大半夜别吓唬人了,赶紧洗洗睡了。”
“郎君还未同我喝交杯酒。”
听到这话,霍俊平吓得手抖了抖。
他睁着眼,回头看向床上坐着的苏墨,苏墨神色看不出喜怒,似如一潭死水,死气沉沉,没有半分当初初见的灵动。
他静静注视了她片刻,好久后,他突然道:“你当真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吗?”
苏墨没说话,她抬眼看着霍俊平。
霍俊平握着酒杯,自嘲的笑了笑, “不瞒你说,我也知道,满京城的大家闺秀没有一个是看得上我的,如果不是仗着我父亲是永城候,恐怕我连媳妇都娶不上,可是我也没想要人看得上我。”
“所以呢?”
苏墨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就静静地看着他。
“苏墨,我知道,你是一个心思通透的女人,所以我想跟你打个商量。”霍俊平说道。
“什么商量?”
“我们已经成亲了,我知道你喜欢的也不是我这个人,要不这样,以后这侯府你就跟着我母亲去管,你想要做什么就随你去,但是你不要管我,也不要让我去读书去做事,我只想每日里吃吃酒赌赌钱,这样就够了,若是哪天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或者我遇到了我喜欢的人,咱们就和离,反正我们家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