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领着人一起回了楼上。
苏墨喝了一口茶,徐郁此时开始有些察觉情况不对,她不敢多话,只是悄悄打量着四周,旁边人似乎都在等着什么,吴香也察觉情况不妙,只是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整个人反而坦然下来,只是低头看着地板,什么都不说。
片刻后,吴香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苏墨:“东家,我做了这样的事儿,不能留,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我留不得,王姨更……”她的话憋在口中,似乎是在斟酌,苏墨接道:“更什么?”
吴香最后定了神,终于道:“更留不得。”
“香姐儿,我知道你恨我出卖了你,”王姨叹了口气,“可你这样污蔑人,东家不会信的。”
“你可有证据?”
苏墨接着询问,吴香没说话,徐郁心里提了起来,随后就听吴香道:“证据,我没有直观的,可是我知道他们整一条销售路子,知道王姨怎么运作,您顺着我给的线索抓人,一定能查出些什么来。”
“没有证据你就要抓人查人?”徐郁提高了声音,“没见过你这样不讲道理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吴香着急了,大喝出声来,“是徐姨在外面认识了这些卖假货的人,才来找的我,他们说好了只会在悦色卖不到的地方卖,不会影响铺子里的生意的!”
吴香说着,眼里带着愧疚,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给苏墨磕头,认真道:“东家,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可我真的没有害店里的心。我男人病重缺钱,我没有办法,这是我对不住您,可是我不是没有原则底线的!我辜负了您的苦心和栽培,”吴香红了眼眶,“我走之前,希望能尽量帮帮您,徐姨是不能留的,她生性贪婪,也没什么本事……”
“你说什么!”徐郁猛地站起身来,怒喝道,“我是你师父!”
“你什么都没教过我。”吴香低着头,她似乎是豁出去了一般,语速又快又冷静,迅速道,“那时候你天天防着我,我都是自己想自己学,后来我有了成绩,你就到处说是我的师父。你让我进了霍家,这是你对我有恩,所以我一直忍让你,可如今我要走了,不能留你在东家眼皮底下胡作非为。东家,店里不止我一个人被徐姨收买,我可以给出一份名单,我……”
小浪蹄子你再胡说!”
徐郁见吴香越说越多,她也从没想过,吴香会在某一天突然说出这样多话来,她猛地扑上去,想要让吴香闭嘴,吴香和她在地上厮打起来,苏墨听着徐郁怒道:“我让你说,我让你不择手段,想弄垮我?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
“你……偷东西……”
吴香和徐郁撕扯着,一桩桩一件件斗罗说出来,艰难道:“你欺负人……”
“你做假货……”
“你偷拿材料出去卖……”
“你从你亲戚家……买便宜材料……”
吴香发了狠,一桩桩说出来。徐郁脸上挂不住,只是不停咒骂,两人扭打在一起,苏墨看着头发都已经扯乱了的两个人,淡道:“行了,别打了,这样吧,”苏墨抬眼扫视了一圈,“我一个一个问。”苏墨将吴香留下,徐郁放出去,吴香坐在苏墨面前,显得异常平静,苏墨敲打着桌子,好久后,她突然道:“其实事情我大概都知道。”
吴香有些诧异,抬眼看着苏墨,苏墨淡道:“我只是不清楚。香姐,其实你的性子我清楚,我一贯欣赏你,本来你男人的病,早该同我们说,我们会为你想办法的。你来霍家这么多年,又是悦色的大功臣,你不能这么见外。”
“东家……”吴香听着这些话,心里悔恨不已。
苏墨笑了笑,柔声道:“也是我没照顾好你们,不知道你们状况,没为你们好好规划出一条路来,这本也是我这个做东家的不是。以后我会好好改正,也希望你,”苏墨的话意味深长,“也同我一样。”
同她一样,自然是同她一样知错就改。吴香听明白苏墨的意思,赶忙跪下来要效忠,苏墨将扶起来,笑了笑道:“真为了我好,你就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不仅是为了抓假货,还是为了彻底切断吴香的后路。再好的人,都不能放在试金石上去试。
人性之所以是人性,便是每个人都有,只是不同的环境,会激发出不同的情况。
她给了吴香高的薪水,自然也要有相应的监督,不能把她时时刻刻放在诱惑里。
然而吴香也没多想,她只是赶忙起来,将她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
徐郁一直站在门口,她颇有些不安,她在门外一直揣测着里面发生了什么,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如果苏墨是在给她们下套呢?
如果苏墨就是想挑拨离间,通过她们内部的不和得到信息呢?
一想到这个,徐郁就觉得冷汗涔涔,她努力安抚自己不可能,然而当她进入大堂,看见吴香坐在苏墨身边,情绪稳定,她的内心,却仿佛是突然就落地了。
果然是苏墨设套。
她想明白过来,苏墨看见她一个人站在门口,端起茶杯来,柔声道:“徐姨来了,过来坐吧。”
徐郁忐忑坐到苏墨指定的位置,苏墨喝了茶,随后将一叠口供砸到徐郁面前,平和道:“徐姨,解释一下吧。”
“事情是我和吴香一起做的,”徐郁抬眼看着苏墨,眼里了几分愧疚,“我们跟随着霍家,千里迢迢来了诸城,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有,香姐家里有困难,我家也是老老小小都指望着我,东家,这事儿不会有下次了,您就看在我也在霍家呆了几十年的份上,给个面子吧。”
“这事儿的来龙去脉,我已经都清楚了,”苏墨平静道,“我原本以为,你不过就是卖点假货,后来却才发现,你不仅是将店里的方子外流,你还盗窃财物,打着我们店的名声在外招摇撞骗。”
徐郁不说话,苏墨叹了口气:“徐姨,你在霍家也这么多年了,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这样呢?”
“我怎么会这样?”徐郁笑出声来,她猛地提了声音,怒喝道,“我怎么会这样,你不得问问你自己吗?!”
苏墨愣了愣,在场人却都愣了,徐郁看着苏墨,急促道:“你也知道我在霍家这么多年,我十几岁就跟着夫人,夫人让我来诸城,我二话不说来了,你们让我们走,说要遣散所有下人,我们走了。你们求我们回来,我和香姐也回来了,结果呢?!”
徐郁抬了手指,指着红玉道:“你就找这么个儿玩意儿来管我们?!”
“你什么意思?”红玉被这么一指,也是怒了。
徐郁看向红玉,嘲讽道:“平时大家谁都不敢说,那今天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我看出来了,您要杀鸡儆猴,要把我送官对吧?那送就送啊,大不了我把这双手砍了从此不做这行了,可是苏墨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把我弄死了,你以为悦色就能好好开下去了?这小姑娘什么脾气?欺软怕硬欺上瞒下,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指挥。上次您接了两套订单,其实第一套订单我们就做不完了,她还告诉你我们能接第二套,于是你们又接了三百盒的单子,最后那单子延了期,她就将事儿全怪在我们头上来,找了个人出来罚给你看,说是我们偷懒。其实我们每天就睡两个时辰已经快一个月了!”
“你胡说八道!”红玉愤怒拍桌,她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努力克制着情绪道:“小姐,没这回事儿,我不会做这种事儿的!”
苏墨被徐郁这一搅和,整个人都懵了,她没有说话,只听着徐郁告着红玉的状,红玉站在她边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苏墨听着徐郁诉苦,许久后,她抬眼看向了吴香,终于道:“香姐,徐姨说的是真的吗?”
“香姐!”红玉听得这话,赶紧半跪到吴香面前,握住吴香的手道,“你替我说句话,你替我说句实话!我没有,我都是为着大家好啊。”
吴香被红玉拉着,许久后,她叹了口气道:“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吧。”
吴香有些为难道:“红玉不懂工序,凡事儿都想象着来做,会遇见什么困难也不知道。她一心向着您,平日里自个儿一天都不怎么睡觉,一直在忙着店铺里的事儿。所以方法不对,但靠着时间也能弥补。可是她年轻,我们不年轻了,这样一直连着做不休息,自然都会有情绪。”
红玉听着这话,整个人都懵了,吴香抬头看了一眼徐郁,又低头道:“徐姨说的,没有这么夸张,但也确有其事。只是红玉也不是坏心……”
“我明白了。”苏墨叹息出声,她有些累了。
她本以为解决了吴香和徐郁的事儿,悦色的事儿就解决了。可如今却才发现,这就是一团线团,你一扯就能看见无数事暴露出来。
而这些事儿所暴露的,其实都是她的无能和无知。
她突然有些庆幸,庆幸所有的事儿发生得早。
她这一路走得太顺,如果这些埋藏在白雪之下的伤口在她往前再走一些的时候才被发现,那就是致命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