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英沙抬起颤抖的手,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
两人就这样偎依着靠在灶间,火光在他们身上投下恍恍惚惚的暖色。
他们听到彭英沙很缓慢,很清晰的声音,一字字传来:“放心吧,阿茵,所有做过坏事的人,都会得到报应的。”阿茵也停了许久许久,才慢慢点头,轻声说:“是,就像那一日我们看着魏良被活活烧死掉一样――你知道魏良吧,要不是他,我不会落得这样地步。”
“我知道,公主府的宦官。”他不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听的人都知道,对于阿茵,其实他暗地里了解的,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多。
他们靠在一起,久久不动。
桑衿和桑峰默然回到葡萄架下,坐在那里吃着槐叶冷淘,只是两人都是食不知味。
过了许久,他们听到轻微的木屐声响,回头一看,彭英沙牵着翠儿的手,从屋内走了出来。翠儿穿的是一双软木底的青布鞋,那上面绣着相对而开的两朵木槿花,显然是她自己亲手绣的,十分精巧。
夏日午后,日光炫目。翠儿纤细娇小,站在剧烈的阳光下,不见天日的肌肤白得几乎刺眼。
她向着葡萄架下的他们行礼:“两位好,我是......阿茵。”
桑衿站起向翠儿拱手行礼,说道:“阿茵姑娘手艺实在太过出色,我和桑峰又厚着脸皮来叨扰了,请姑娘千万不要厌烦我们两个才好。”
翠儿回礼,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只朝他们点点头,垂首坐在了葡萄架下。
桑峰便站起,说:“彭英沙,你不是说伯父身体好些了吗?要不你带我去探望一下?”
彭英沙看看桑衿,又对翠儿点了点头,才带着桑峰进内上楼去了。
而桑衿与翠儿坐在葡萄架下,翠儿局促不安,无措地绞着手指,一直埋着头。
桑衿柔声问:“阿茵姑娘,能不能请教你一个事情?”
翠儿埋着头,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你做的古楼子这么好吃,有什么诀窍吗?”
翠儿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抬头看她。
桑衿笑着凝视她,轻声说:“我以前不喜欢吃,觉得有点腥膻味。但是上一次吃了你做的古楼子之后,简直是齿颊留香,难以忘怀......不瞒你说,我觉得姑娘的手艺可算是禹城第一了!”
翠儿望着她轻松愉悦的笑容,心头略微安定,轻轻咬了咬下唇,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我......我娘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我很小开始做饭,所以......所以可能做多了,就熟练些......”
桑衿微微点头,又问:“令堂去世这么多年,令尊没有续弦吗,为何还要你做饭?”
“嗯......我爹脾气不太好。”她依然含糊不清地说,“我七八岁的时候吧,我爹带回家一个逃荒的女人,说要替我生个弟弟。我......我很怕那个女人,她整天打我骂我,可是我知道她是要替我爹生儿子的,所以我就不敢吭声......后来我爹喝醉了酒乱打人,那女人也受不了,就离开了......”
桑衿对王老头这个男人,完全没有评价的言语,只说:“这样也好,不然你还要受罪。”
“嗯......后来,我爹年纪越来越大了,也就......绝了这心思了。”
桑衿又问:“那你怎么会晕倒在山道上呢?”
翠儿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胸口急剧起伏。就在桑衿以为她会崩溃哭出来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我爹收了人家银子,要把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就拿了一根绳子,准备到山道上寻死,结果就晕厥在那里了......所以我呆在彭二哥家里不敢出门,怕.......怕被我爹看见。”
桑衿默然,并没有戳穿她的谎言,只轻轻安慰她说:“你放心吧,彭英沙为人忠厚端方,对你也是倾心相待。我相信,你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已过去了,以后你的一生,必定幸福美满,万事顺意。”
含泪点头,湿润的睫毛遮住那一双眼睛,凄婉无比。
桑衿又问:“听说彭英沙前日还带你去观音寺烧香了?观音寺那天一场混乱,你们没有受惊吧?”
翠儿听着她这句话,手却忽然攥紧了,许久,又缓缓松开,哽咽道:“没有。那天......我原本不想去的,但邻居大娘对彭二哥说,婚前最好还是要去寺庙中祈福的,所以我就戴了顶帷帽,和彭二哥一起过去了。”
桑衿点点头,说:“我正在帮大理寺调查此案,姑娘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对我讲一讲当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