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个……”梁四爷告诉过梁照水,七公子身系百姓,他的安危懈怠不得。梁照水见七公子要往外边走,忙道,“我还是去找孟姐姐吧,她武功高。那个……以后我会勤加练武,等我练好了武功,我再保护公子!”
七公子反问,“本官需要你保护?”
“好像是不需要。”梁照水弱弱道。
七公子和梁照水二人走远后,傅巡出声道,“孟师妹,既然来了,就请移步池边小亭。师兄新谱了一曲,还望孟师妹指点。”
孟朝现身,“傅师兄好雅兴。阿乐哥哥刚死,就有了新曲。对了,还未恭喜傅师兄执掌白家之权!”
傅巡道,“小小白家,如何同孟师妹这县主之尊相提并论。孟师妹,这边请。”
“我还有事。”孟朝果断拒绝。
傅巡道,“赵大人已出府,孟师妹还有何事?可惜,可惜,孟师妹才貌双全,竟不及一任性娇惯女。”
“我的事,不用你管!”孟朝恼怒。
“师兄这是为你抱不平。你是我同门师妹,也是阿乐最喜欢的女子,如今阿乐死了,我会替阿乐好好照顾你。”傅巡富有深意道,“是啊,阿乐死了,自此再也无人知你过往了,你应该放心了吧。”
“你这话何意?”
傅巡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妙菡所葬何处吗?”
孟朝怒视,“你威胁我?”
“孟师妹,请吧。”傅巡依然谦虚有礼。
但孟朝不敢大意,傅巡提到妙菡,便不会是简单地想找她叙旧。
“我们也是多年的情分,我对你的好,并不比阿乐少。孟师妹,你何故对我生疏至此。”
孟朝冷笑,“此处没外人,无需惺惺作态!傅巡,我和阿乐哥哥当真看错了你!你待在白家,讨好师父,不就是想要白家的这份家业吗!如今你得偿所愿,还想要什么!”若非亲耳听到傅巡在阿乐哥哥灵柩前说的话,她都不敢相信傅巡会是这么一个人。
“我说过,小小白家,非我所谋!”傅巡引着孟朝走向后院,那里有一泓湖水,是自然而成,非人工所凿。
亭子内,摆放着焦尾琴。
傅巡在焦尾琴前坐下,“你我皆同道,孟师妹,我可以帮你。”
孟朝道,“你就不怕我告诉赵大人!”
傅巡试了试琴音,“若你想说,那日阿乐死了,你就可以说,但你不仅没说,反而让师父和白家人将阿乐之死怪罪到梁照水身上。孟师妹,时机已过,你现在说,还来得及吗?而且,我猜测孟师妹也没想让阿乐活下来吧,毕竟死人,才会替你保守秘密!”
孟朝握紧了手中的剑,“你知道多少?”
“陈年往事,孟师妹不想提,师兄怎么会当众再揭开,让师妹难堪呢。况师妹如今贵为县主,日后夫家也必定是朝中显赫,师兄仰仗师妹提携不及,怎会落井下石,断了师妹前程。”人前谦逊的傅巡,此刻露出了另一张面孔,“孟师妹,有人托师兄想向你转达一句话,他说,‘上一辈的恩怨已了,凡是没个绝对,若合作便能各得所需。’”
这句话很熟悉,孟朝猛然惊觉,“你见过薛茂?”在杭州,孟朝曾被薛家所擒,薛茂见到她,就对她说:我们两家的恩怨,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你我何必自相残杀。孟小姐,凡是没有那么绝对,我相信我们日后会合作的。后来在宜兴石洞内,薛茂又说过类似的话。薛茂为人阴险,又能言会道,傅巡听了薛茂的挑唆,便也能理解为何会转了性子,孟朝道,“秦继珉已不在静海郡,即便薛公子来了,也是白走一趟。眼下科举在即,你该劝劝薛公子,早些入京准备,免得误了科考!”
傅巡道,“师妹也知我静海郡多盐,姚老爷一死,姚家的炼盐之法也失传了,那可是个好东西,师妹久待赵大人身边,可听到些什么?”
原来是向她打探消息的,孟朝道,“让你失望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你投靠阉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傅巡道,“我本就一孤儿,无父无母的,有什么可惧的!”
“李施苒肯为你担下杀人之罪,她与你什么关系?”那日弹奏哀曲的并非李施苒,而是傅巡。因是傅巡,可自由出入白乐的院子,也因是傅巡,暂代白家之权,便可随意调换丫鬟。
傅巡也不瞒孟朝,“她以为我是她大哥流落在外的儿子。来白家,是为了报李家大仇。”
果然如此,若非至亲子侄,李施苒何须用命相护,应下所有的罪责。孟朝道,“你推出李施苒顶罪,又让白九节因李施苒之事愧疚,主动让出白家之权。傅师兄,好手段。”这么多年,孟朝第一次看清了傅巡的真面目,他和薛茂一样,看似谦恭有礼,实则面目可憎,心狠手辣。
傅巡拨弦,琴音悦耳,檀香萦绕下,整个人带着优雅,但他谦卑的声音却字字渗人,“我并不想杀阿乐,可他知道了,逼我离开白家。我这么多年在白家,被袁慧雅呼来喝去,她提拔我,不过是看着我忠心,日后能帮她儿子站稳白家。孟师妹,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对阿乐,对你,并无伤害之心。我从小被人踩在脚下,饱受欺辱,那样奴颜婢膝的生活我不想再回去了,孟师妹,你应该明白我的,因为我们都是同路人。”
傅巡的话,让孟朝想起了当年在瓦肆的日子,身为伶人,毫无尊严,白夫人明明可以将她安排一处更好的地方,却因害怕卷入祸端将她丢弃在了那最低贱之地。也正因此,她害怕被人揭开过往,也害怕被人知道,其实在瓦肆她还有个名字,叫妙秋,这个与姚二爷之死相关,带着耻辱的名字,妙秋。
“七公子已派人去镇江府查李家当年旧案了,今日他去太守府,也会提审冯晋和那个关押在大牢杀害李家人的窃贼。”孟朝转身离去,又加了一句,“那个叫澹月的,可能见过薛公子。”
“多谢孟师妹。”傅巡笑了笑,不出薛公子所料,陷入情爱的女子最是容易犯糊涂。
琴音渐渐转悲,傅巡对着一泓湖水,在心里说道,阿乐,你看清了吗,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子。你可以为了她死,但她却想着另一个男子。也好,你死了,我就不会再有困扰了。这一曲招魂,是我为你而弹,你的新坟是我所选,那里有你最喜欢的碧水清潭,远离喧闹,你应该不会寂寞的,离你最近的狼山,那里埋葬了你们白家人,你们在底下可继续相伴专研曲乐。我傅巡,当为你将白家曲乐传之天下,青史留名和权势钱财,皆为所谋!若你死后有轮回,下一世莫要再轻易信人了……
傅巡弹完最后一个音调,耳中仿佛又响起了白乐说过的话,阿巡,你的琴音,我的萧声,还有朝儿的琵琶声,我们三人合奏,定胜过任何器乐之声。
不回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傅巡收起眼泪,将陪伴自己多年的焦尾琴扔进了湖中,既然洞箫已断,又何留这焦尾琴,徒增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