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憋着个大红脸道:“不知吕老弟经历了何等神奇之事,竟有如此独到见解?吕老弟愈是如此,我黄歇便愈要请老弟到楚国一行,也好与我那些门客切磋一二。”其实黄歇在想,回去后让自己的门客们认真研读一下《道德经》,免得让吕不韦拿加特林扫个全军覆没。
范睢对李牧拿回湛卢剑虽然心有不甘,可眼看着王翦亲手将湛卢剑递到了李牧手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
此时,范睢依然兴致颇高,而分坐两旁的人都已略显困意。
随着范睢的一声召唤,一行美女飘然而至,在乐师的伴奏声中,舞动着色彩缤纷的丝带,强忍着呼之欲出的哈欠,貌似精神抖擞地进行着表演。也许她们在想,这帮犊子咋还不喝死呢?老娘也好早点儿下班回家哄孩子睡觉去。
陈政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上下两个眼皮子直想在这丞相府中练个拥抱,而且是紧紧地抱在一起、再不分开的那种,即使在中间竖起一根牙签儿,也阻挡不住两个眼皮儿宁可爆穿也要生死相许的决心。如果此时陈政的眼睛里能挤出几滴胶水儿来,小保姆和修鞋匠就手拉手看电影去了,电影的名字叫《永远在一起》。
当陈政再一次要拱手告辞之际,却见一个侍者急匆匆跑了进来,在范睢的耳朵边儿嘀嘀咕咕了一阵子,范睢怒不可遏的一拍桌案:“咸阳令是干什么吃的!知道我今晚宴请的都是什么人吗?去!把咸阳令叫来,就说我说的,再有这样的事儿,让他提头来见。”
那侍者应声跑了出去,刚才还在加夜班儿的美女们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范睢厉声道:“谁让你们停下了?继续!”
陈政急忙站了起来,朝范睢拱手道:“既然丞相有要事在身,我等这便告辞吧!”
魏无忌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晚在范丞相府中品尝了百年佳酿,又一睹了王翦将军和李牧老弟的精彩比试,我等真是不虚此行、尽兴而归呀!”
范睢原本高昂的兴致好似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愤然道:“真是晦气!”接着朝在场的美女们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那些美女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一脸肃然地退了出去。可此时已是夜深,怎么回家呢?想起那些套假牌儿、有案底儿而且还色眼眯眯、一双猪手握着方向盘的男性司机,也只好成群结队在马路上冒充掉队的马拉松运动员了。
众人正待离去,黄歇随口客气了一句:“老夫好不容易来咸阳与范丞相欢聚,正在兴头上,却不想范丞相日理万机、甚是操劳啊,也罢,那就改日再聚。”
范睢冷冷道:“甚么日理万机,上吊上到我这丞相府的大门前了,真是不可理喻。待会儿看我不砍了那厮。”接着朝众人拱手道:“来日方长,恕不远送。”
陈政刚想转身,却又迟疑了一下,对范睢道:“人命关天,丞相可要三思而后行。”
范睢摆手敷衍道:“哪里用吕老弟提醒,哥哥我自有分寸。听说吕老弟不日便要返回邯郸,恕哥哥分身无术,就不相送了。哦对了,吕老弟往后就交给这位李牧兄弟了,有他在老弟身边,哥哥自然放心。”
王翦朝陈政一拱手:“吕大哥在咸阳行踪不定,幸而没有什么闪失,不然的话,我可就没法向范丞相交差了。”
陈政心想,终于能甩开你了,嘴上也是客气了一番。
范睢和王翦将陈政等人送到了会客厅门外,望着众人渐渐离去的背影,两人都是各怀心事,一时间默然无语。
直到前面众人从视线里消失不见,范睢悠悠地看着王翦:“王将军,方才与那个叫李牧的赵国人比剑,难道你是让着他不成?”
王翦似乎料到范睢会有此一问,声音略带低沉道:“在丞相面前,我怎敢存心输给赵国人呢?方才比剑之时,此人虽处于守势,但其身形步法颇有章法,看似被我步步紧逼,实则是等着我露出破绽而已。想不到我多年苦练的绝杀技被此人一招化解,连手中剑也被击落在地,真是枉负了丞相一番苦心啊!”
范睢的三角眼中闪出一丝杀气,眉头一锁道:“那就更不能放他回赵国了。”
王翦一惊:“丞相何出此言?”
范睢斜眼盯着王翦,一笑道:“世人都说湛卢剑威力惊人,今日一见果然是所传非虚。王将军可知,湛卢剑乃是一把仁者之剑?”
“哦~?我只知此剑乃当年越王允常命欧冶子所铸,后来越国被吴国打败后,越王勾践将此剑献给了吴王夫差,传说此剑锋芒无比,能一剑落而巨石分。如何说它是仁者之剑呢?”
“哈哈哈哈!”范睢手捻胡须看着王翦:“王将军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当年此剑落到吴王夫差手中后,因夫差无道,此剑竟然不翼而飞,鬼使神差般到了楚昭王那里,这两人一个是无道昏君,一个是有道明君,仔细想来,这把湛卢剑的归处岂不与国运相关?方才那位吕老弟一番仁者无敌、兼爱天下之论,王将军没有听出其中有影射秦国之意吗?若是此剑在李牧手中回到赵国,秦王与我的灭赵大计岂不是要凭增变数?难道秦国留不下的神剑却要眼睁睁看着它去相助赵国吗?”
“那丞相的意思是?”
范睢那张阴冷的脸在夜色笼罩下愈加显得不可捉摸,只见他目光中闪出一道杀气,压低着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道:“剑要留在秦国,人也休想走得!”
王翦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范睢轻笑道:“既然王将军还不是那个李牧的对手,本相自有安排,岂能让我大秦将来的一代名将有半点闪失呢?!再说了,若论起心狠手辣来,王将军还需多加历练才是,在此大争之世,心慈手软只能是一事无成。若是将军有我当年在魏国的一番经历,我也就无需多言了。甚么仁者无敌、兼爱天下,一派书生之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史书是胜利者写的,可哪个胜利者不是背负着万千人命才坐在王位上唯我独尊!一个男人就要有野心,为了实现野心就要不择手段。所谓人上之人,无非是踩着万千人的肩膀登梯而上罢了。仁者?笑话!仁者只能被别人踩在脚下、埋没在人堆里。兼爱?等你风光无限之时,天下人都会围拢过来爱得你死去活来,在你贫寒落魄之时,你爱的天下人连多看你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没有权势,谁会认得你?没有金子,谁会搭理你?”
王翦望着侃侃而谈的范睢,心想,这位权势熏天的范大丞相当年在魏国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和委屈,才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人活着就是为了争权夺利、拼死也要活得比别人风光吗?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就非要与他人为敌、置他人于死地吗?也许,像范丞相这样不择手段拼命往上爬的人,只是心中的自卑心理在作怪呢?
人,一旦被自己的欲望所控制,善与恶,对与错,美与丑,真与假,便很难分得清楚。
突然,从相府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那声音由远而近、渐次徐来。
“快抬进来,稳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