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的大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沉寂。
一阵微风拂过,地面上荡起一层薄薄的尘雾,那点点颗粒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地面上无声息的人们的面颊和睫毛上,再懒得离去。
与夜空中那些历经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到达地球的星光不同,太阳喷薄而出的光芒,几分钟的时间便穿越了一亿五千万公里,照耀着地球上每一滴水珠,每一座高山,每一棵小草,每一片平原…
围墙内每一样的影子都由西边移动到了东边,时光总在这样不经意间向前推移。
在光怪陆离、流光溢彩的影像世界里,时光,带来了一切,也带走了一切,继而带来新的一切。在轮回交替的一切的一切中,欢笑与泪水,幸福与痛苦,辉煌与没落,啼哭与呐喊,终将化作一张张泛黄褪色的相片,永远的,定格在愈加遥不可及的时空深处,再也无法触及,再也无法复制,再也无法重来,再也无法改变。
时间不知是谁的发明,每一个生命的长度与它的搭配又不知是谁的安排。为何如此的恰如其分?快了,哪怕快一点也会教人窒息。慢了,哪怕慢一点也会教人抓狂。前者,若是走得快,怕是来不及思考为何而来。后者,若是走得慢,怕是早早将为何而来和为何而去都想了个通透,进而在慢斯条理中变得心灰意冷、索然无趣。
几个囚犯和兵士睁开眼睛后跳了起来,将外形已经与芒卯颇为神似的晋鄙头朝下吊在了木头架子上。
一个兵士摸着脑袋疑惑道:“那个姓吕的呢?”
四下寻找无果后,几个兵士来到马车旁,伸手将趴在宦者令身上的魏圉架起,随着一阵深情呼唤,这位魏王的眼睛终于微微露出一道缝隙。
待那位经历二昏的宦者令苏醒后,在场的囚犯、兵士和宦者,除了死了的,也都恢复了知觉。
几个囚犯和几个兵士为了邀功请赏,在倒挂金钟的晋鄙旁摆开了阵势,猛然听不远处传来“啊”的惨叫声,扭头看时,只见魏圉仰面栽倒在地上,手上沾满鲜血,痛苦和愤怒交织在一张无以名状的脸上。
宦者令跪在魏圉身前关切地询问道:“大王,你怎么了大王?你说话呀大王!”
任由宦者令一再追问,得到的也只是魏圉愤怒到极点的沉默。
为了获得那份双倍的奖励,囚犯和兵士分成了两大阵营,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愈加浓重。
“这个老家伙是我们抓到的!”
“不对,是我们弟兄抓到的!”
“是我们!”
“就不是你们,是我们!”
“……”
囚犯帮和兵士帮交替着将悬挂着的晋鄙争来抢去,片刻之间,晋鄙身上穿着的那身丐帮污衣派标准职业套装被扯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一件上面绣着“赌运长久”的红兜肚儿以其鲜红的色彩,赫然间夺取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昏迷中的晋鄙不知是被秋千荡醒的,还是被风吹得激醒了,反正眼睛睁开后看到的是一个上下颠倒的世界,以及一个个头脚倒置的人。
“老,老夫南,南征北战数,数十年,何,何曾…”
周围的囚犯和兵士一片哗然!
怎么这个满脸是血的“芒卯”说话声音变了呢?
魏圉艰难地站起身来,颤巍巍伸出右手指着那位“芒卯”道:“此,此人诡,诡计多端,最,最擅模仿他人言,言语,今日当,当着本王的面,给,给本王照,照死里打!”
头顶上只有神明没有人的大王发话了,那还等什么,按照人间的最高指示办!
可怜的晋鄙被周围的囚犯和兵士当成了沙袋,天马流星拳,佛山无影脚,八卦莲花掌,葵花点穴手…,代表武林各派独家秘笈的掌法、拳法、脚法接踵而至、纷至沓来,真是生意来了势不可挡,手气上来赌运爆棚。
一会儿功夫,“赌运长久”四个字就被撕扯得只剩下了一个“运”字,单从这个字的字面上理解,它可以有“运气真好”的一种解释,还可以有“霉运透顶”的另一种解读。
置身场外的魏圉茫然四顾,吕不韦呢?晋鄙呢?
魏圉被两个小宦者搀扶着,小心翼翼、一步一挪走进包围圈儿,来到刚从净衣派跳槽污衣派的晋鄙面前,四周顿时安静异常。
“你,你,你说,那个姓吕的哪,哪去了?”魏圉忍着身上某个部位传导到大脑的剧痛,强作镇定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问句。
晋鄙已被打得游走于昏迷和重度昏迷的中间阶段,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大,大,大王万,万,万岁。”接着便没了声息。
魏圉又走近几步,一把将晋鄙身上那件残破不堪的红布条儿扯下,在晋鄙的胸前,一个明显的箭伤格外引人注目。
“晋,晋,晋老将军!”魏圉颤声道。
周围的囚犯和兵士都是不明所以,什么情况?仅凭一个箭伤就给晋鄙验明正身了?怎么那个红脸蛋儿、梳小辫儿就差没吃药片儿的芒卯就变成晋鄙了呢?
站在一旁的宦者令急忙招呼道:“还不快将晋老将军放下来?等着领赏呐?!”
几个兵士将绑在晋鄙脚腕上的绳子解开,这位晋老将军终于可以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经过宦者令一番简短的解释大家才如梦方醒,原来在若干年前的某一天,魏王和晋鄙心情颇好,相约相伴出外打猎。由于这位年轻的魏王射术不佳,在山林间游猎多时也是毫无斩获。晋老将军为了让魏王高兴,进而让自己高兴,再进而让自己的全家跟着高兴,突发奇想的骑着马,悄悄绕到魏王游猎的队伍正前方,使出一招“虎吼”的内功,原计划是想通过虎啸山林的声波效应,将藏在山林之中的野鹿、野猪、野兔反正是野路子上的各种动物,张皇失措地奔跑到魏王驾前,任由魏王闭着眼睛也能获得一些成就感。结果这位晋老将军由于没有事先请示汇报就擅自发声,而且模仿的效果几乎到了可以乱真的程度,由此成功地激发了魏王的肾上腺素以及历代魏王一代代遗留下来的骑射基因,在看似漫无目标的一次盲射过后,隐藏在山林中的老虎神奇地不见了,换来的却是一阵苍迈浑厚的惨叫声。
所以,别管是假老虎还是纸老虎,千万不要硬充真老虎,否则后果很严重。
在场众人听完宦者令的往事重现,一个个都唏嘘不已,无不为晋老将军的赤胆忠心佩服的五体投地,经久不息的掌声回响在围墙之中。
宦者令趴在魏圉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儿,魏圉眼珠转了几转,接着点了点头。
魏圉和晋鄙被在场的小宦者扶的扶、抬的抬,总之是上了马车匆匆而去。
临走前这位魏王宣布,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功劳苦劳大大滴,只管在此稍安勿躁,等着下金饼子雨吧亲。
宦者令留在了现场,将大门关闭后转过身来亲切慈祥地将所有人招呼到近前席地而坐,用幼儿园小朋友玩儿“丢手绢儿”的环形队列,继续讲述起了那些不为人知又津津乐道的宫廷往事。